東邊那院裏有一戶是工人家庭,佔了西廂的兩間兒,合計住了七口人——老頭老太太,兩個兒子,一個兒媳婦,外加一個孫子一個孫女。

    兩個兒子年紀差的有點多,得有十來歲,聽說老太太生了老大後傷了身子,調養了好些年才迎來老兒子,看得眼珠子似的,可不是就給慣壞了嗎?

    這老兒子一直是跟着老兩口住一間的,認真說起來,其實比那些三代同堂還要住一間的已經富餘些了,可誰樂意沒個自己的空間?況且,老兒子已經到了結婚的年紀,總不能娶了媳婦和公公婆婆睡一個炕吧?

    老兒子就整天整天地攛掇老太太爲難大嫂,連侄子侄女都沒少被他暗整,就是爲了把大哥一家給逼出去,他好佔了大哥住的那房娶媳婦。

    可這不是逼着大哥一家去死麼?大哥從前在工廠裏也是一把好手,本來差點就能當上車間小組長了,生了場怪病,半癱在牀上。爲家庭創造不了財富,漸漸地大家也當你沒了活着的價值和意義——至少在那老太太眼裏,她以後只能靠老兒子了,那就是她的命根子心肝兒。

    因此,老太太爲了叫老兒子娶上兒媳婦,鐵了心要把老大一家子趕出去了:至於老大癱瘓需要照料什麼的,孫子六歲沒上學、孫女八歲就給家裏幹活什麼的,老大媳婦加班加到領導害怕、嚴令不許她透支她卻咬牙堅持什麼的,老太太都選擇性地忽略了。

    老大媳婦並不是個傻的,這種情況下自家被分出去,那就沒的活路了,受辱也好,受累也罷,她總要咬緊了牙,打死也不接那要搬出去的話。

    這可不是招老太太和小叔子不待見呢?一天到晚的是是非非,電視劇裏能演個幾百集不帶重樣的。

    那老太太也是個刁的,心氣不順,買菜的路上遇到李芹,不知怎麼的,兩個人就搭上話了。

    李芹本質上也是個傻白甜,還帶了許多聖母基因,楚婕還曾經因着這個差點和她生分了。人老太太工廠裏出來的,打過交道的人無數,難道還套不出李芹的話來?

    一開始就是好奇,覺着這兩家人日子過得不錯,當然想知道人家的來歷和家底。遠親不如近鄰嘛,我連你每頓飯喫不喫得起肉都不知道,算得上什麼好鄰居呢?

    李芹還覺着自己挺謹慎,只抽象地提了幾句孩子們上學啦上班啦這類的事情,纔不會把親家身居高位這種事告訴人呢。

    可人家早成了精好嗎?一聽就不對勁了:安秀萍這家還好說,至少還有個上班的在撐着門面呢。可楚婕家裏是什麼情況?

    大院子住着,三個孩子精細地養着,男主人並沒有上班,反而是上大學去了。那女主人總該掙錢養家吧?

    不!人家天天在家裏看書學習呢。

    老太太不由往李芹的菜籃子裏瞅,有葷有素,尋常人一個月喫不起幾兩肉,可這家呢?天天都能見着葷腥!

    “喲,那你這閨女嫁得實在是好,女婿考學以前在哪裏高就的?”

    李芹就提了兩句,只說紀東方在考古隊裏工作過,老太太當時就眯了眼睛:考古隊這種應該算是冷板凳吧?工資福利再怎麼也好不到哪裏去的。

    “老姐姐,我性直,有話可就忍不住直說。你閨女家這情況,你閨女就沒想着做點活計補貼點家用?坐喫山空的,連菜都懶得買了,你做孃的倒是能容,可女婿看着是不是不太像?只覺着你閨女好喫懶做的,怕是不長久吧?”

    李芹本已經堅定了,只覺着楚婕上進能叫紀東方喜歡,原來單純上進也不是好事?

    李芹心驚肉跳的:“不……不會吧?小紀也從來沒說什麼呀。”

    “人不說,不代表心裏沒有啊。”

    李芹回去後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人家說得有道理,可不是呢?阿婕是上進,可爲了上進把身上的責任都不管了,這是不是有點過了?

    她怎麼幫着都無所謂的,不過,一旦叫阿婕養成了壞習慣,日後在家裏就做了甩手掌櫃,要不就丟給孩子們做家務,慢慢地可不是成了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懶蟲了?那以後對家庭有什麼用處?現在還熱乎着,小紀怎麼都願意縱着她。可以後呢?時間久了,可不是要嫌棄阿婕呢?

    真的,李芹想着想着都悚然心驚了,再一記起來孩子們都和紀東方沒有血緣,並沒有生下紀東方的孩子,她這心啊,都快要揪成一團無法呼吸了。

    結果第二天,楚婕和她摘菜的時候聊天,無意中說起了大院的幾齣鬧離婚事件,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芹整個人都不好了,滿腦子都想着要是那個被離婚的人換成阿婕,那可怎麼辦呢?我可憐的阿婕,好不容易過上舒心的日子,這才幾年……

    她越想越害怕,實在由不得楚婕沒心沒肺地任性,明確和楚婕說了:“以後不給你買菜了。”

    楚婕懵了,冷不丁的這是怎麼了?我的親孃咧,這是鬧啥小脾氣呢?

    李芹纔不要理這沒臉沒皮的,不管她如何撒嬌賣萌,反而更堅定了李芹要把她的“懶惰”扼殺在搖籃中的決心:多可怕啊,我閨女在安家村的時候也能頂半邊天,下地能掙搞工分,辦食堂能整得風風火火……

    可現在呢?撒嬌賣癡逃避勞動,雖然聽說紀家有勤務阿姨,可阿婕你做人家媳婦的,總不能啥也不幹還等着別人伺候吧?不行,堅決不行!

    她態度空前堅決地拖着楚婕出了門,她推着小四月,楚婕牽着兩條狗,也是興師動衆了。

    也不知東邊那老太太是不是一直留意着呢,這邊她們纔出門,東邊老太太也出來了,從後面喊住李芹,又對楚婕笑得暖洋洋的。

    “大家做鄰居這麼些日子了,倒是少見你出來。遠親不如近鄰,沒事多來串串門,走得勤才處得親嘛。”

    楚婕笑笑,沒有接話。這聲音她熟啊,隔壁老太太,和同院子住的所有人都吵得天翻地覆過,罵起兒媳婦來跟有殺父之仇似的,趁着院子裏沒人,也咒罵沒用的大兒子,沒有健健康康活着掙錢就是不孝,就是同她過不去。

    有一回安寧寧還問她,隔壁老太太真是那伯伯的親媽麼?不然的話,爲什麼母親可以對自己的兒子說那麼殘忍的話呢?聽着好像是後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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