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還有許多許多的人,因着他們善良、老實、孝順,對着加諸到自己身上的不平事都選擇了忍氣吞聲,最終,還是沒能等來這個世界的善待。

    董萬星對楚婕的話深以爲然,世界從來不是公平的,不是一派光明的,可我們又如何能責怪善良人呢?

    如果善良成了一個人的罪名,那是這個世界大大出了錯。

    田斌要尋地方和丫兒娘談話去,小崽子們卻把丫兒娘盯上了,個個都拿好奇的目光打量她,還用叫人聽得見的聲音悄悄話議論。

    “這就是丫兒娘呀,她不瘦呀,我覺得她能喫飽飯的。”

    “不會吧,怎麼可能當孃的能喫飽飯,只讓閨女餓着呢?我不信,我們娘不是這樣的。”

    “可娘也說了啊,一個女人雖然做了娘,可她也不能失去自己。我覺得她應該是那種堅定做自己的人,不會被母親這個身份綁架住。”

    “你這話可別讓娘聽着,不然她非要把你人道主義毀滅不行。自我是這麼找尋的嗎?娘說的是不能失去自我,可丫兒娘這樣的,是直接連孩子都不要了,這不光是沒做好母親,這是連做人的原則和底線都沒有了吧?”

    丫兒孃的臉色隨着小崽子們不停變幻,最後慘白成一片。這會兒她身邊沒個男人做定海神針,只擔心局面會不會發展到她掌控不住的地步?剛纔田斌和董萬星他們打招呼,她離得有些遠,可她看得清楚,田斌對董萬星也挺客氣的。

    她還認真打量過了,董萬星年紀很輕,可穿着很好,布料樣式什麼的都很新,說不出的好看。連她身後一羣的孩子,個頂個的整齊好看,沒一個人衣裳是有補丁的,一看就知道,這些人家庭條件挺好,是有來頭的。

    她心裏有些怨恨,這樣好家庭出身的人,是不是喫飽了沒事幹,爲什麼要管她家裏的閒事?

    是,家裏對丫兒不算好,可丫兒就是個閨女,誰家還捧着個賠錢貨?說是田大英有撫卹金,可那不是田大英欠自己的嗎?

    想她當年是十里八鄉有名好看的閨女,要不是田大英當兵的有出息,能娶上自己嗎?可結了婚,聚少離多就算了,才生了個丫頭,他爲國捐軀了?她成寡婦了?!

    她都不想活了都,寡婦能有什麼好下場好名聲?又是帶着個丫頭片子,等她嫁出去了誰來給她養老送終?

    她這麼想着,恨丫兒給她找事,更恨那些喫飽喝足不知人間疾苦的人管閒事。都是女人,自己長得也沒比董萬星差,憑什麼人家就能穿好喫好,看起來體體面面的,有閒心替別人操心添堵,可她卻要在這裏膽戰心驚的,生怕自己的生活被折騰個天翻地覆呢?

    她帶着這許多的委屈怨恨,跟田斌陳述的時候,着重講述的,就是她無盡的苦衷和委屈。

    “……對丫兒都不差,同志,誰家不是這樣的?丫兒就是個閨女,她不得做家務?不得帶弟弟?我是她親孃,我能害她嗎?同志,那幾個人不瞭解情況,就聽着小孩子瞎說了,”丫兒娘也有她特別的狡猾在,這種善於自保的人都有的狡猾,“是田大牛和他婆娘,他們早就沒安好心了,丫兒就是叫他們哄着,故意要這樣來禍害我呢。”

    據丫兒娘說,田大牛早就包藏禍心。以前田大英在的時候,這個哥哥就不是好東西的,巴在弟弟身上吸血呢,給過世的老頭子治病送葬,哪樣不是田大英給掏的錢?

    “……起了新房子,這是大英爲了和我結婚特地起的,他們也不要臉,還想在裏頭住呢。後來大英沒了,要不是他們一直打這房子的主意,我們也犯不着要賣呀。”

    這是因爲田大牛在車上時跟田斌提起賣房的事情,丫兒娘覺得自己要給個迴應。她自己左右想想,這個解釋可以說是無懈可擊的吧?

    田斌跟隨着她的講述,不時點點頭,似乎在表示“我知道了”,又像是說“我理解你”,丫兒娘自覺受到了鼓勵,負擔慢慢放下了,往下說就有了些底氣。

    等到她終於沒有話要說,田斌手裏的筆記本洋洋灑灑記了好幾頁。丫兒娘隱隱有種詭異的得意感,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認真聽她說話呢,甚至把她說的每句話都記錄下來,跟領導講話似的。

    就是因着這美好的感覺,她頗有些意猶未盡,還絞盡腦汁想說點別的呢,突然就冒出一句:

    “同志,大英是爲了國家沒的,國家是不是要給點別的補償?”

    田斌似乎有點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你指的補償是?”

    “國家現在給的撫卹金是不是給到丫兒長大就不給了?那怎麼行啊,大英要是在,能一直幫襯着丫兒,以後就是結婚生孩子了,她爹都能給照應着。這人沒了,她以後日子難過,國家又不管了,這……”

    田斌又點點頭:“那你是想?”

    丫兒娘攥了一把衣角,心裏緊張得砰砰跳。別看她就是女人,可她也能幹出件大事呢,等回家田繼業知道,還不定要怎麼疼她呢。

    她咽咽口水:“部隊能不能給我家寶兒個名額,寶兒到了年紀,也讓他當兵去。以後,丫兒不就有靠了嗎?她兄弟在部隊裏,婆家誰敢欺負她?遇到了難處,寶兒不得搭把手?這就跟她爸爸活着也差不離。”

    田斌這回是頓了好幾秒才點頭:“你反映的問題我都清楚了,你的要求我也明白了。等我們查明白事情,都會進行討論的。”

    丫兒娘以爲事情穩了,渾身輕鬆,笑道:“行,那我和寶兒爹就等你們好消息了,”又給田斌出主意,“您也不用再找丫兒去,小孩子家家的,就只會哭,沒得浪費你們時間。要是你們怕我這個當孃的說的不全面,要不,咱回大隊上去問問隊裏的人?”

    田繼宗早就在隊裏做過工作了,到時候找的都是站在自家這邊的人,田斌他們就是外來的和尚,哪裏看得出貓膩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