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南方想，如果是紀東方，老爺子不會這樣大張旗鼓給他震懾的，親父子倆，有什麼是不能開誠佈公談的呢？想來，老爺子心裏也確實沒把他當親兒子。
老爺子讓他坐下了，似乎也考慮了許久，問他：“你呢，你有什麼要和我交流的嗎？”
紀南方一瞬間腦子裏閃過的東西還挺多的，之前他們單位裏有個升職的名額，本來論資排輩，他也能勉強算個候選人，他到單位一把手家裏走了一趟，也不過是簡單聊了聊，並沒有說什麼了不得的，最後那個機遇就落到他頭上；前陣子單位來了個小夥子，筆桿子功夫不錯，寫了幾份報告挺有見解，那也是個會來事的，他表達了欣賞之後，主動說要掛上他的名字交上去，對方還年輕，以後出頭的機會還多的是；還有一回……
這些事情從腦子裏走馬燈一樣過去時，他都給輕描淡寫放過了：他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違反紀律和原則的事情，犯不着跟老爺子報備吧？
他左思右想，試探老爺子：“爸，您指的是……”
還是抱着僥倖，萬一老爺子是想聽聽他對於職業和人生的規劃，想要給他指點和引路呢？
咦，人生規劃？電光火石間，他找到了最完美的開啓話題：“是有一件事，爸，我和紅心媽最近遇到點煩惱。”
“你說說看。”
紀南方就講了，他想趁着年輕生個老三，現在生育政策還沒有把口子封起來，過上幾年只怕就晚了。
“……紅心媽想的比較多，她現在要上班，紅心和向上也小，再生個老三，只怕沒時間精力去養育。我們呢，實在又想要。家裏雖然孩子不少，可到底枝繁葉茂的看着心裏也熨帖些不是？我還跟紅心媽說，說紅心向上小的時候，爸您不在身邊，只怕也想象不出來他們當時有多可愛，再生個老三，什麼遺憾都能夠彌補了。”
紀南方說話是很有技巧的，每一句話都是往他心中紀京生的軟肋上去。
而紀京生呢，要真能被紀南方擺佈，他也走不到今日的地位了。
“你和阿韻，就是爲了這事吵架的嗎？”
紀南方一下子卡殼，心沉了沉，虛了。奇怪，他對邱韻做了那麼可惡的事情，可自己並沒有感到愧疚的，那是他的妻子，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哪怕邱韻和他生氣，不願意親近他、搭理他，他也只覺得邱韻矯情使性子罷了。
可如今站在紀京生面前，老爺子連眼神都沒有掃過來，只坐在椅子上，食指不經意點點桌面，他就覺得像是敲打在神經上一般。
明明不覺得有錯，但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這不就是老爺子帶給他的心理陰影嗎？如果老爺子和他再親近一點，如果老爺子對他能像對紀東方一樣認可，如果……
他不去問自己的心是不是真覺得錯了，反而要責怪起老爺子：你若是個對我開明寬容大度的父親，我何至於在你面前總感覺自己一無是處！
他沒有多說，直接讓紀南方離開了，只道：“阿韻是個好孩子，她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你要知道，家裏除了你們夫妻，還有兩個孩子。他們雖小，卻有眼睛在看，有耳朵聽，也有腦子會思考。不要讓孩子誤解了父母之間的關係，他們會沒有安全感的。”
紀南方當時應了，回到家裏，面對依舊冷着臉的邱韻，到底沒有把憋在心裏的火氣發出來：老爺子在警告我呢！
學校的手續已經全辦下來了，甚至相關部門還特地請示紀京生，問他到底是否要和一些政策掛鉤，如今國家能拿出來的錢雖然不多，但多多少少能挪出些份額的。
紀京生通通都拒絕了，楚婕已經在做掙錢的企劃了，政策扶持可以，但給錢就不必了。
他沒有心要宣傳自己的奉獻，只是畢竟要他做門面，沒有他和董家坐鎮，程序也辦不下來。因此，不多久，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這事，果然就有老友上門來，也是從低谷裏爬出來的，領到了補發的工資，也要投到這項大有可爲的事業裏。
紀京生百般推辭不過，給人支使到董老夫人那去了：我就是個出錢的機器人，不管事的。
董老夫人很愉快地收下了：“白給的爲什麼不要？要！怎麼花的都仔仔細細給看賬本就行。這也是一錘子買賣，總不能辜負人家的心意吧？”
楚婕也知道這事兒不好辦，輕易拒絕了老同志們的一番心意。這是要傷人心的。於是不知不覺間基金會能動用的金錢已經超過了5萬，無論做什麼計劃都從容了不少：圖書館的藏書豐富起來了；食堂菜單按照營養搭配的原則，有葷有素營養均衡；又規定了每個孩子每季度都有兩身可以替換的衣服鞋襪……
董老夫人把找校工的事宜委託給了在婦聯工作的老戰友，婦聯都有名單的，那些家境困難或受到壓迫卻自強不息的婦女，是他們的重點考察對象。因着這是頭一所學校，所以校工的來源主要還是京城一帶，楚婕非常期待將學校開到華國各地。
至於老師，這些年受到錯待的老師其實不少，他們只恨自己能夠提供的崗位不夠多，根本就不存在招不到老師的情況。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什麼呢？是缺少合適的管理層。現在一切還在籌備階段，他們還可以找外援、拼人脈、拉壯丁，可一旦進入正式的運行，沒有給力的管理層很容易拉胯。
董老夫人物色了幾個人選，或是她從前的戰友，或是戰友的配偶。老夫人久經人事，看人的眼光楚婕自然信服，她只是多給提了個後選，這人是誰呢？青松的媽媽。
小費夫婦自從平反之後，備受非議和欺辱的日子並不算完全結束了。李華在原來的廠子裏待的並不開心：那些覬覦的目光不是消失了，只是藏得更隱晦了。而女人們的排擠和因着愧疚而生出來的疏遠，都如有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