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可衍身上幾處傷不全太重。

    他因爲怕疼的緣故,以前跟着爺爺學跆拳道,就比較注重防而不是攻,因此剛纔那一場看着比較慘烈的架打下來,除了寸頭出其不意的那一轉頭。

    磚頭砸下來其實沒有棍棒疼,但是會破皮,沈可衍和藤白一起回到酒店的時候,手臂上已經出了不少血。

    進了屋打開燈,亮白的燈光把沈可衍手臂上的傷照得前所未有的清楚,藤白緊皺着眉頭盯着看了片刻,開口:“去醫院。”

    沈可衍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傷。

    傷口面積看着大,但其實不算太深,只是附近有一圈淤青,再加上流了不少血,所以看着比較嚇人。

    他不想去醫院,去醫院還得再疼一個晚上。

    而且他不太喜歡醫院。

    “買點藥清理一下就行,不用去醫院。”沈可衍拉住了藤白一隻手。

    他回來的路上咬牙稍微忍住了點洶涌的眼淚,這會房間裏就只有藤白,他也就不再剋制,任由着眼淚洶涌往下流。

    見藤白半天沒說話,不像是要答應的意思,他就整個人往藤白身上靠了一下,腦袋搭在藤白肩上,壓抑着輕聲說:“不想去醫院了,太疼了。”

    其實如果不是藤白在這,他肯定就不管這種傷了,等傷口自動結了痂,再把血處理掉已經是極限。

    但藤白明顯不會任由他不管。

    藤白從剛纔揍那個寸頭開始整個人就冷冰冰的,這會身上的冷氣也沒散乾淨,盯着沈可衍還是不說話。

    這倒是讓沈可衍有兩分意料外,他沒辦法,只好湊到藤白耳邊,幾乎是貼着他的耳朵又輕聲問了一句:“好嗎?”

    他明顯看到藤白的耳朵開始泛紅,片刻後原本緊繃的身體放軟了一些,雖然還是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再提去醫院,拉着沈可衍把人帶到了牀邊,讓沈可衍坐下。

    而後他轉身走到他帶來的那一大個行李箱前,把行李箱放倒在地上,打開,從夾層裏面拿出了一個不小的醫藥箱。

    沈可衍這纔看清楚藤白行李箱裏的東西,衣服不多,雜七雜八應急的東西一堆,看起來真的像是認真做過攻略。

    藤白拿着行李箱走回到牀邊,低頭又看了眼沈可衍的手臂,微蹙着眉頭道:“要先洗一下傷口。”

    沈可衍一聽洗傷口,頭皮都麻了,他迴避道:“直接上藥不行嗎?”

    “傷口很髒,容易感染。”藤白認真道。

    傷口的確有點髒。

    寸頭那塊石頭也不知道那個犄角旮旯裏撿的,還帶着土。

    沈可衍又盯着藤白半晌,最終落敗下來。

    他起身跟着藤白進了浴室,見藤白開了水就要去拉他的手臂。

    傷口都還沒碰到水,沈可衍已經先抖了以下。

    他莫名想起小的時候打針,每次針頭都還沒扎進皮膚,他就已經開始掉眼淚,然後整個人往他媽媽懷裏縮,彷彿看不到就相當於針沒扎進去一樣。

    這些年比扎針還要疼上千百倍的他都咬着牙忍過來了,疼得緊咬牙關猛掉眼淚的時候他就會想,過幾個小時就好了,忍忍就好了。

    然而這會看着身旁明顯還有些生氣的藤白,他忽然覺得他的忍耐值好像一下子降到了谷底,彷彿回到了怕打針的那個時候,他整個人靠近藤白,腦袋埋進藤白頸間,像尋求庇護似的,小聲悶在藤白頸間道:“阿白,你說點話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藤白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片刻後他才又有了動作,慢慢先用水沖掉沈可衍手臂上的傷口,開口:“以後還打架嗎?”

    沈可衍沒想到等來的是那麼一句,愣了一下,稍微遠離了兩分笑看向藤白:“你會不會哄人?”

    藤白手上的動作又是一頓,扭頭也看向他。

    看了好一會,他才湊過去親了親沈可衍,原本帶着點不開心的語氣調轉成了一點小委屈:“不想再看見你受傷了。”

    只這麼一句,沈可衍的心又熱了起來。

    然而藤白下一秒就弄了點溫水到他的傷口上輕輕擦拭,疼得沈可衍整個人顫了一下。

    他懷疑藤白在公報私仇,然而他疼得已經顧不上計較,又一次把腦袋埋回了藤白頸間,微抽着氣繼續說話轉移注意力:“我都不知道你還會打架。”

    “家裏給我請過專門的武術老師。”藤白看着沈可衍發顫的身體,不斷放輕動作。

    沈可衍稍微停了兩秒深吸兩口氣:“什麼時候開始學的?”

    “四歲。”藤白輕聲答應。

    沈可衍又安靜了一會,緊跟着不知道是想到什麼,忽然擡起頭去看藤白:“你不會以前那麼揍過羅嶺駱吧?”

    藤白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

    沈可衍沒忍住笑了一下,很快又疼得整張臉皺了起來。

    羅嶺駱不會是那種崇拜學習好的人,沈可衍幾次見他看到藤白,都一副明顯很怕的樣子,顯然是藤白給他造成過極大的陰影。

    這樣一來倒是說得通了。

    想到藤白揍人的那股狠勁,沈可衍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然而很快又疼得笑不出來,他只好又把腦袋往藤白懷裏埋。

    兩個人又扯東扯西的聊了幾句,沈可衍還是疼得要命。

    他有點受不了,空着的另外一隻手去摟藤白,把藤白整個人往懷裏按。

    他疼,手下的力道幾乎是不自覺地加重。

    藤白也不吱聲,就這麼任由他按着。

    然而還是疼得沈可衍兩眼發黑,他的手便在藤白背上無意識地來回搓着,一次按到了腰間往上的時候,不小心帶到了一點衣角,衣襬被帶着一同往上了幾分,手底下的觸感一下子從柔軟的布料變成了藤白光.滑的皮膚。

    沈可衍覺得舒服,本來疼得腦子就有點轉不過來,幾乎是遵循本能,就貼着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按着。

    他能感覺藤白的身體僵了一下,而後手下的觸感開始變熱,但藤白還是沒有動作,就這麼任由着他。

    雖然還是疼,但手底下細膩的觸感和鼻前喜歡的人的氣息讓沈可衍有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安心感,他時輕時重地揉着藤白的背,幾次過去,手最後停留在了藤白背上有一小片不光.滑的皮膚上。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反應過來了那是什麼。

    他知道那裏有一道疤,很深。

    腦子渾渾噩噩的,想起藤白說得留級的事情,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開口問了出來:“阿白,你初三那時候,爲什麼不願意去國外讀書?”

    藤白的動作又是一頓,這一次很快恢復了動作,但是沒有馬上回答。

    沈可衍見狀,仰頭看了眼藤白,他見藤白正垂眸認真地看着他手上的傷口在儘量溫和地清洗,眼下似乎有思考的神色。

    過去好一會,藤白的聲音纔在浴室裏響起:“從我有記憶開始,我生活裏做的每一件事情幾乎都是我父母安排的,他們幾乎拿走了我所有的時間替我規劃人生,我不喜歡那樣。”

    沈可衍聽着,有些發愣地看着藤白。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聽到藤白明確地說不喜歡,也是第一次聽到藤白明確地提到他父母。

    藤白替他清理完傷口,拿過一次性毛巾用溫水泡開,輕輕地替沈可衍擦拭他手臂上的水漬。

    擦好了他將紙巾扔進垃圾桶,頓了一下動作,忽然又說:“我也不想好幾年都看不見你。”

    說完他垂下眼眸,拉着沈可衍出了浴室。

    沈可衍被藤白再一次按着坐到了牀旁時,才反應過來藤白剛纔說的那句話,他頓時感覺整個人一燒,去看藤白,結果發現藤白早就開始燒了。

    藤白整個人從脖子開始紅上臉,紅得彷彿要滴血,偏偏他從醫藥箱裏拿藥的動作不停,看着認真又一本正經。

    沈可衍還有些發怔,視線隨着藤白的動作,落在了他的手上,忽然發現藤白的手背上也有一小片血痕,估計是把寸頭往牆上扔時擦到的。

    他頓時抓住了藤白的手腕,開口:“你手上也流血了。”

    藤白看了一眼,說:“沒事。”

    說完就去拉他受傷的那隻手,拿出幾根藥膏小聲提醒:“會有點疼。”

    沈可衍盯着藤白手背上那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傷口,一時間沒管上藥疼不疼。

    他的視線從醫藥箱裏掃過,片刻後落在一個小格子上。

    格子是抽拉式的,因此只能看到裏面露出來的一點內容。

    沈可衍看那裏面放得像是防水創可貼,便擡手去拉那個格子。

    原本在擰藥膏的藤白注意到他這個動作,忽地一頓,像是有些緊張地開口:“等一下。”

    然而他這一聲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完了,沈可衍已經拉開了那個盒子。

    如沈可衍所料,裏面放的的確是創可貼,透明防水的。

    然而沈可衍那看到那個小格子裏放着的一整疊創可貼時,卻是陷入了沉默。

    創可貼是透明的,但和大衆款的不一樣,透明創可貼的角落還有一小顆沈可衍熟悉無比的星星。

    他擡手,拿走了幾個,發現每個都是一樣,全都是有星星的。

    這款創可貼真的極其少見,至少這麼多年,沈可衍只在一個地方見過。

    他捏着創可貼,感覺心臟彷彿停跳了一般,有些茫然地擡眸看向藤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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