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醫生臉色有兩分難看地站在病房裏,看着剛醒來不久正在做鎮靜治療的藤白和臨城擇。

    “藤先生,你的意思是,你不僅被封鎖了所有現實世界的記憶,甚至原本該是由你來做的任務,卻變到了沈先生身上?”

    藤白手上綁着治療儀器,面色陰沉,開口的聲音冰冷中透着幾分罕見的未完全消散的怒意:“我和衍衍的身份牌被對調了。”

    一旁的臨城擇聽到這裏,也忍不住開口道:“不只是他們的身份牌對調,我的記憶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竄改,不然我不可能毫無意識地也將沈可衍當做是任務者,還有很多,整個世界都和原設定有很大的偏差,沈可衍告訴我給他發佈任務的不是系統而是林洛,沈可衍看不到親密值,但是林洛能看到,甚至林洛還能夠將他人的惡意值轉化成他的力量,這些都是因爲什麼?你之前說的角色的潛在危險造成的嗎?”

    陳醫生緊皺着眉頭,深思了片刻後開口:“角色的潛在危險的確可以造成一定程度的偏差,但絕對不可能影響這麼多,藤先生,臨先生,請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一定會盡快查清楚原因,在這之前,需要你們將構造世界裏發生的所有與原定計劃不符的細節都告知於我,儘可能詳盡,以便我們查詢原因。”

    ——

    陳醫生和臨城擇離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構造世界裏將近半年的時間在現實世界裏不過半個小時。

    藤白坐在牀旁,不知道是不是進入構造世界後的後遺症,太陽穴有幾分隱隱作痛。

    他看着病牀上仍然面無血色昏迷中的人,腦中不斷閃過沈可衍當着他的面跳下高樓的畫面。

    藤白擡手將沈可衍的手抓進手心裏,不自覺收緊,又不捨得用力。

    兩次了。

    他的衍衍已經當着他的面掉下去兩次了。

    整整兩次,他一次也沒能夠救到他。

    藤白痛苦得閉上眼睛,指腹在沈可衍的手背上來回摩挲,整個人被極其強烈的無力感包裹得透不過氣。

    八年裏,這樣的無力感幾乎如影隨形。

    他從十九歲開始,以驚人精準的投資眼光和狠絕的手腕在短短八年內創造了一個新穎的專屬於他的商業帝國,不只是同齡人裏,哪怕是多數的從商者一輩子都無法達到他如今成就的分毫。

    可站得越高,那種無力感卻將他包裹得越緊。

    就好像血淋淋的現實被一點點撕開攤到他面前,提醒他哪怕他再有能力,在救沈可衍這件事上,他仍舊是個最無用的無能者。

    藤白在病牀旁做了好久,纔有了動作,像以前每晚一樣,細緻地替沈可衍擦遍全身,又熟練地幫沈可衍刷過牙,他才自己去衛生間洗漱。

    洗漱完以後他躺進被窩,關了病房的燈和沈可衍躺在一起。

    沈可衍出事以後,藤白每天夜裏就有些難以入眠,尤其是最開始沈可衍在ICU裏面的那段日子,他幾乎都是在ICU門口站到天亮。

    後來沈可衍轉入了普通病房,藤白夜裏能和他躺在一起了,他才稍微能在後半夜入睡。

    藤白仰躺在病牀上,被子下的手搭在沈可衍手上,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纔有了點動靜,動作放輕地側過身朝向沈可衍。

    他在夜色裏和從前無數次一樣將沈可衍的每一寸輪廓都描繪一遍以後,緩慢地靠過去,吻住了沈可衍。

    並沒有多少親吻的動作,他只是保持着這個動作,過去好久以後輕咬了一下沈可衍的上脣,而後閉着眼睛將腦袋埋進沈可衍頸間,啞到幾乎在顫抖地開口:“衍衍,你別嚇我了。”

    溫熱的吐息打在沈可衍微涼的頸間,埋着腦袋的藤白沒看見,沈可衍的睫毛在夜色中輕顫了兩下。

    ——

    陳醫生每天都來,檢查一遍沈可衍的身體情況,然後又離開。

    快半個星期過去,他仍然沒能夠給出一個合理的答覆。

    這天是個豔陽天,難得的好太陽。

    藤白昨晚晚上臨時有工作去了趟公司,早上七點多才回的病房。

    他見天氣是三月裏少有的高溫天氣,便大開了病房的窗戶,將沈可衍的病牀推到了窗戶旁給他曬太陽。

    中午的時候臨城擇和徐凌幾個人都來了醫院。

    徐凌和陸擎武從臨城擇那邊聽到過藤白近端時間的狀態,因此自動避開了沈可衍的相關話題,愣是在病房裏閒聊了一個下午。

    藤白全程就一個人安靜地坐在病牀旁,偶爾打開智能手環處理公務。

    期間徐凌把話頭往藤白身上引了兩回,都沒能打開藤白的話匣子。

    幾個人都知道藤白這樣的狀態不對,但都沒有辦法。

    傍晚的時候他們才離開,並且說了明天還來。

    夜裏的時候天氣忽然冷了。

    臨城擇他們離開以後,藤白也趕去公司處理一些需要本人到場的公務,他出公司的時候才發現外頭降溫厲害,想起病房的窗戶沒關,當即加快了速度回醫院。

    回到病房時,藤白第一反應是去碰沈可衍的臉,發現果然被風吹得有點涼。

    他的臉色頓時難看了下來,迅速關上了窗戶,將沈可衍的病牀挪回原位。

    他將沈可衍受涼的手塞進懷裏捂暖,又拿了恆溫的熱水袋墊在沈可衍腳下。

    看着病牀上的人皮膚上漸漸泛上一點粉,藤白難看的臉色才總算緩過來一點。

    他開了暖氣,等屋裏暖起來以後,照舊給沈可衍進行每天晚上的清洗,而後再自己去洗漱。

    出來後他掀開被子躺上牀,沈可衍的身體被捂得有些熱,藤白靠過去將人抱住,親了沈可衍兩下。

    房間裏的暖氣還開着,雖然是恆溫,但明顯比人體的舒適溫度高了幾度。

    房間裏熱,被子裏靠在一起的兩個人溫度只有更高。

    藤白一時間身體本能性地有了一點反應,他也沒要理會的意思,只是摟得沈可衍緊了一點,搭在沈可衍身上的手很輕地摩挲着,細細碎碎地親吻着沈可衍。

    八年裏有無數次,藤白都閉上眼睛渴望沈可衍能夠忽然就醒過來。

    可一次也沒有,沒有醒過來,也沒有對他的親吻做出任何迴應。

    他的衍衍不會再像以前他湊過去親他時那樣,或按住他笑看着他,或揚起腦袋輕笑着迴應他的吻。

    藤白的眼眶有兩分熱,沒給他反應的時間,一滴眼淚就從他的眼眶裏奪出滴落到了沈可衍臉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