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柯海走出小巷,司機的車早已停在巷口。

    他拉開車門正要上車,忽地被拉住手臂。

    歲汭氣喘吁吁地出現在薄柯海身後,身上寬鬆的衣服還沒扯好,露出大半個肩膀。

    他勉強喘過幾口氣,走到薄柯海面前,眼睛裏泛起水霧地看向薄柯海:“薄總就這麼走了嗎?”

    薄柯海也沒甩開他的手,只是不甚在意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歲汭不是沒跟過金主,他知道金主大多不愛事情多的情兒,因此他當即露出一副爲難又欲言又止的模樣,雙眼含波地看向薄柯海:“我知道我不該多問,可是我怕我沒有再見薄總的機會了。”

    薄柯海這些年什麼樣的情兒沒有包養過,歲汭這樣的太常見,對方眨眨眼睛他就知道對方要的什麼。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名片,給歲汭:“想要什麼資源,聯繫這上面的電話,我要見你,自然會聯繫你。”

    歲汭看着薄柯海遞過來的名片,垂下的眼底劃過一抹得逞,面上卻是看起來十分爲難,最後似乎是怕薄柯海不高興,才接過了名片。

    薄柯海沒有再和他多言的意思,直接上了車離開。

    歲汭站在馬路旁,一副不捨模樣地目送着車子離開,直到車子完全消失在視野中,他才收回視線,把露出大半個肩膀的衣服扯好。

    他往回去,一邊走一邊看着手裏的名片

    名片是薄柯海公司裏專門幫他處理私事的助理的名片,後面印的公司名稱就是薄柯海目前正在管理的公司,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張名片和薄柯海千絲萬縷的關係。

    薄柯海做金主還真是大方,也就林洛蠢成那樣,跟了那麼久,還半點油水沒有撈着。

    他走回到林洛的房子裏,進了主臥。

    主臥的牀亂成一團,一看上面就是剛發生過什麼的樣子。

    歲汭坐到那張牀上,特地露出了牀上最亂的那一塊,而後再一次把衣領扯過肩膀,將方纔的那張名片舉着靠近臉,露出笑容拍了張照。

    拍完照他對着照片修了半天圖後,發到朋友圈。

    【@林洛@臨城擇,真是太好了,我們三個好兄弟可以在同一個劇組拍戲了!】

    ——

    車上。

    薄柯海雙手環兄靠着車窗,腦袋有些發脹得疼。

    他想要閉眼休息,可一閉上眼睛,滿眼都是沈可衍方纔忍着眼淚說以後再也不愛他的樣子。

    那張臉是漂亮的,他一直都清楚,不然他當時也不會和林洛簽下包養協議。

    可漂亮的男孩在薄柯海這裏是最不缺少的,他什麼樣的漂亮男孩都見過,可一想起方纔沈可衍紅着眼眶的樣子,他心底裏竟泛起一種道不明的憐惜。

    薄柯海一路精神狀態都不太好,他回到家,簡單地洗漱完,沒有再處理工作就直接躺到了牀上。

    可躺到牀上以後,那種症狀並沒有減輕。

    沈可衍的表情,沈可衍的話,沈可衍的眼神甚至是沈可衍眼角的淚痕,都不斷在他腦內閃現。

    而隨之而來的,是心臟被針扎般的刺痛感。

    薄柯海也不記得他躺着過了多久,意識開始變得朦朧起來。

    他迷迷糊糊間睜開眼,好像見牀頭坐了個人,隱隱約約見覺得像林洛,正要開口叫人,忽地被捂住了眼睛。

    而後意識變得昏昏沉沉,薄柯海感覺自己走在一片黑暗中,四周什麼也摸不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眼前亮了起來,他發現他出現在了自己的房間。

    只是不是此刻的房間,而是那天林洛被他叫來,陳玉妝也在的那天的房間。

    他記得那時候林洛分明時和他打了一架,然後走了,可眼前,林洛被他壓在身下,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牀單上染上了林洛傷口裏流出來的血。

    這個時候門忽然被打開,藤白出現在門口。

    藤白看到牀上的畫面,似乎有點詫異,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畫面裏的他匆忙追了出去,後來後把氣又全部撒在了牀上人的身上。

    忽然間,眼前的畫面破碎開來,碎成了數不清的小碎片,繽紛地呈現在薄柯海面前。

    薄柯海看到他喝的爛醉,吐得滿地滿身都是,林洛一句怨言都沒有地替他收拾,替他換衣服替他洗澡。

    他在藤白那裏碰了壁,就來林洛這裏泄憤,林洛疼得臉色發白,卻還是迎合着他。

    後來他習慣了找林洛,心情不好,有負面情緒要發泄的時候,就都去找林洛。

    而長達十年的時間,林洛就一直在那個小房子裏,只要他去,林洛就一定在。

    畫面忽地一轉,薄柯海出現在了葬禮上。

    是林洛的葬禮,薄柯海神情錯愕地看着墓碑上林洛的黑白照。

    林洛是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再加上他沒什麼朋友,葬禮上就寥寥幾人。

    他死得冷清,死得好像對誰都沒有影響。

    就只有偶爾,薄柯海喝醉了酒,會下意識地來到林洛的那個小房子。

    可房子始終是空的,冷冰冰的,一點人氣都沒有。

    以前不管他什麼時候回來,林洛都是在的,林洛哪怕生着病,哪怕睡得再熟,都一定會出來給他開門,替他脫掉外套,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他一句:“薄先生今天要睡在這裏嗎?”

    可以後不管他什麼時候過來,這棟房子裏都不會再有人了,不會再有人替他燒熱水,脫外套,不會再有人再困也要揉着眼睛坐在他身邊,說我陪着薄先生。

    畫面再一次轉變,薄柯海又一次出現在了葬禮上。

    只是這一次不是別人的葬禮,是他自己的葬禮,他沒比林洛多活多少年,因病去世。

    他的葬禮比林洛的葬禮熱鬧得多,那天是個下雨天,整個墓園裏大半是來送他的人。

    他在人羣中看到藤白,藤白撐着傘站在那,臉上依舊是寡淡的神情,就好像他只是站在路邊打個車,而不是來參加認識了幾十年的朋友的葬禮。

    薄柯海想起他當年第一次見藤白,藤白的眼神和現在別無二致。

    他在藤白身邊整整幾十年,連藤白的眼神都無法捂熱一些。

    連天都在下雨落淚,藤白的眼睛卻是乾的。

    薄柯海心情複雜地看着這場葬禮,忽地眼前畫面再次改變,變成了幾個小時前,沈可衍紅着眼眶對他說,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會愛你。

    月光下,牀上的人抖了抖身體,忽然猛地從牀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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