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時,陸老頭心裏就暗恨那個突然離開工坊,沒了蹤影的白少東。
他估計這小子十有八九,是奔了新工廠了……那個狼心狗肺的玩意兒!最好讓他死在那個工廠裏,骨頭架子放到爐子裏點火冒黑煙!最近市面上已經有人風傳,到紡織廠裏的那些織工已經被人關在裏頭,工頭沒日沒夜地拿着鞭子逼着他們幹活,甚至累死了都沒個埋的地方。
那些累死的人都被塞到工廠的大爐子裏,直接就燒了……要不工廠哪能天天的往外冒煙?
那個白少東走了以後自己還得再花錢僱人,手藝還未必有那個姓白的好,想到自己損失的那些錢,陸老頭又是好一陣破口大罵!……此時整個廣州城內,不光是這個姓陸的老傢伙,差不多所有工坊主都得知了這個消息。
那些去了新工廠的人出來了,而且還穿着簇新的衣裳,一個個紅光滿面的在街上大把大把地花銀子!一時間這些人有的嫉恨交加,有的咬牙切齒,有的還在暗自算計自己工坊裏的織工會不會被人勾搭了去。
他們現在真恨不得那個紡織廠,立刻就被一把火燒掉,不然工廠需要的人越來越多,全城的織工不都得跟着他們跑了?
……而這時的白少東正拎着東西,笑呵呵地走進陸家工坊。
等到白少東一進來,就見到自己幾個昔日的同班,都是在絲織工坊裏一起幹活的師傅。
看那陸老頭還沒露面,白少東就笑着把大夥招呼過來,拿出剛買的桂花糖請大家喫,還給大家每人一個銀毫子,請大家喫茶。
這小夥子可不是錢燒的,他的心眼活泛着呢。
看這意思,一會兒他見到那個陸老頭,是文戲還是武戲都說不定。
所以現在先把夥計們都哄好了,也免得一會兒陸老頭一聲招呼,他被大家一擁而上暴打一頓。
另外即便是沒有這樣的事,破點兒小財請請大家的客也沒什麼壞處,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最起碼他請了客之後,過去的那些同伴們也不會在背後嚼舌跟子,說他奔了高枝有了錢,就不搭理人之類的。
所以白少東這樣的舉動,弄得工坊里人人眉開眼笑,大家嘴裏喫着糖,手裏捏着白花花的銀毫子,心裏都在羨慕這個小子交了好運。
在這之後白少東一擡頭,就看門框那邊人影一閃……那是竹簾裏邊,一對姐妹花鵝娘和鶴娘隔着簾子在看他呢。
現在院子里人多,這倆姑娘也不好意思出來跟他說話,不過看見隔簾裙影,白少東的心裏也是突然一股熱流涌了上來。
他摸摸懷裏的一個小包,包裹裏邊是給這對姐妹打的銀戒指和銀耳環。
白少東知道屋子裏,正有兩道灼熱的目光在看着自己,於是他也笑着跟大家談笑起來。
這一下精氣神立刻就不一樣了,這位英俊少年身上穿着新衣裳,被大家衆星捧月一樣圍着。
這邊額娘和鶴娘看得心動神馳,她們這位情郎一出去就是兩個月之久,這段時間外面亂七八糟說什麼的都有,真是好生讓人擔心!這回她們看到白少東回來了,而且人也胖了,模樣也精神了,看着他穿着簇新的衣裳,越發顯得身段高挑。
兩位姑娘的心中,不由得又是酸楚又是喜悅。
可就在這時,忽然間聽得正屋裏咳嗽了一聲,一個人拄着柺棍,鐵青着臉走了出來。
此人正是工坊主陸老頭,一見到他露面而且沒帶什麼好臉,白少東隨即就是眉開眼笑的從邊上的桌子上拿起了他買來的東西,一臉親切地走了過去。
“亞叔!”
白少東一邊親熱的稱呼着,一邊把那些東西遞了過去,嘴裏還笑着說道:“我這回去紡織廠,領導們都誇我手藝好,我可沒給您丟臉!”
“這不今天第一天放假,我得趕緊過來看看您,亞叔可是從小看着我長大的,這回我領了工資,頭一件事兒就得好好孝敬您!”
話說到這兒,東西已經遞到了陸老頭的手上,結果卻聽陸老頭兒怒氣衝衝地說道:“你還回來幹什麼?”
說話間,陸老頭甩手就把東西給白少東扔了回來。
結果白少東笑嘻嘻的一躲……這一下他心裏算是有了底了。
因爲陸老頭扔過來的是雞鴨魚肉那些摔不壞的東西,那四瓶好酒卻被陸老頭沒好氣地放在了腳邊的地上……他就知道這老傢伙又貪財又嘴饞,可捨不得把酒瓶子摔在地上!“亞叔您可別動氣!”
這時白少東二話不說,連忙過來扶住了陸老頭……其實是把他手裏那根柺棍控制住。
然後他一邊笑着攙扶着陸老頭轉身,一邊在旁邊笑着說道:“像我這樣的小輩,您是怎麼罵都行,可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我挨你兩頓罵也是應當的,誰讓您是我長輩呢?
但是您老的身子骨可比啥都要緊……”這邊兒說着話,白少東已經把陸老頭攙進了屋裏邊,按在了椅子上坐下。
那邊兒陸老頭的媳婦……也就是白少東將來的丈母孃也出來了。
原本這個老婆子也是沒帶着什麼好臉色,但是一看見地上擺着那些東西,就知道白少東沒少花錢。
於是一時間她倒是也沒出言責罵白少東,而白少東坐在那兒不尷不尬地說了幾句話之後,看着老兩口誰也沒搭理他,於是他站起來笑着說道:“我去看看院子裏還有啥活兒沒有,我不在這兒,想必這幫人誰伺候得也沒我盡心!”
“您二老先坐着,等我把裏外收拾好了,晚飯的時候我再給你們講講工廠裏的事。”
等到白少東說完這句話,他不由分說地扭頭就走,還順手抄起了一把掃帚……他是把這老兩口的脾氣摸得透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