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笑着回答。
“原來是他!”
這時的孟曉妝皺了皺眉頭,他倒是知道剛纔沈少爺在小船上,正是和臨船那夥人別苗頭來的。
這位孟曉妝姑娘心思靈透,說起分析能力,只怕在女子之中也是天下難尋,就見她略一思慮,就面上不悅地說道:“錢謙益是江南人氏,不可能把吟誦揚州瘦西湖的詞寫好了再來,所以這首《浣溪沙》應該是他即興寫出來的。”
“偌大個瘦西湖,居然逛了這麼半天,他們還貼着咱們的船?
而且還做了一首新詞在那兒放聲高唱……這是瞧不起誰呢?”
“瞧不起我呀!”
沈淵隨即笑着說到剛纔的情況:“你不都也看見了嗎?
我一邊喊着沒錢,你們一邊喊着要我的人!”
“人家一個京師的花魁,一個京官的子弟,再加一個江南名士,就這麼讓我比下去了,心裏怎麼可能服氣?”
“原來如此!”
孟曉妝聽到這裏,姑娘一扶沈淵的肩膀,從他身上坐了起來,然後孟曉妝拉着沈淵就往前艙走去!“幹啥?
剛辦完正事兒就把我往外拽,你幾個意思?”
沈淵一邊被孟曉妝拉着走,一邊笑嘻嘻地說道:“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怕你控制不住你記幾啊?”
“大舌頭啷嘰的……你也寫!”
這時的孟曉妝已經把沈淵拉到了前艙,在一大片鶯鶯燕燕的姑娘注視之下,把他按到了書案邊坐下。
然後孟曉妝氣哼哼的說道:“再來一首‘滿城簫鼓近迷樓’那樣的新詞,我讓姑娘給你唱,咱必須把他們比下去!”
“開玩笑吧,人家可是江南十大才子!你讓我把錢謙益比下去?”
沈淵笑嘻嘻地說道:“另外這件事除了得罪人之外,對我有啥好處啊?”
“有你的好處!”
孟曉妝這句話一說完,就看見沈少爺的眼神忽然變得眉飛色舞起來……她就知道沈淵肯定想歪了。
就見姑娘氣得一頓足說道:“你把錢謙益比下去,江南十大才子就成您的墊腳石了知道不?”
“文壇佳話、傳頌千古明白不?
那個姓錢的剛纔還和少爺來勁呢,這不是天下掉下個冤大頭,正好讓少爺踩着他頭頂揚名?”
“明白了,你這純粹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這時的沈淵苦笑了一聲,隨即手裏就被人塞了一支蘸飽了墨的毛筆。
“得嘞,那就寫吧!”
“反正先不管什麼傳頌千古、墊腳石之類的理由,就算光是爲了讓孟姑娘嫣然一笑,那也是非寫不可對不對?”
沈淵筆走龍蛇,隨即筆尖在詩簽上跳動,一排秀逸絕塵的字體浮現出來……《浣溪沙》!“十里湖光載酒遊,青帘低映白蘋洲。
西風聽徹採菱謳。”
當看到“西風聽徹”這四個字的時候,孟曉妝姑娘站在旁邊嬌軀一顫,只覺得渾身上下的皮膚都顫慄了起來!才半闕《浣溪沙》,她就知道這準準兒的又是一首“誰家簫鼓迷樓”!在這之後……“沙岸有時雙袖擁,畫船何處一竿收。
果然又是沈淵的風格,整首浣溪沙這最後一句,正是提綱攜領,振聾發聵之聲!詩詞一道,最厲害的就是讓人誦讀起來有畫面感,能準確地描繪情感,能深深地引起別人的共鳴。
而沈淵的這最後一句,就光是“歸來無語”四個字,都讓人細細思量,忍不住蕩氣迴腸。
更何況到了最後一句,他還在詞裏提到了孟曉妝的名字!一樣的浣溪沙,一樣的湖光山色,可是你看看咱們沈少爺寫的是啥?
和那一句錢謙益寫成的:“散花長侍淨名翁”相比,那傢伙一邊用“散花”來形容這些花船上的姑娘,一邊還說用“淨名”來宣示自己品行高潔……還想讓姑娘們“長侍”!真特麼想抽他好不好?
這兩首詞相比之下,真是判若雲泥。
孟曉妝心情激盪之下,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哽咽,姑娘當即就把這張詩籤拿起來,交給了船艙裏歌聲最甜美的姑娘。
在這之後,牙板輕敲、琵琶乍起。
自古深情第一,世上無雙之句……納蘭詞!……寒香坊上的上半闕將將唱完,那邊的花船上已經沒了動靜。
之後等到沈淵的整首《浣溪沙》唱罷,在這片瘦西湖上已經是蕩然無聲!這是‘騎鶴下揚州’的天下煙花最盛之地,這片瘦西湖上,凝聚了江南美韻的精華。
這裏花船上的紅姑娘,哪一個不會詩詞歌賦?
更何況她們就算寫不出太好的句子,詩詞的好壞總是分得出的。
這兩首詞相比之下,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甚至讓人都沒法放在一起評價!看着那邊鴉雀無聲,孟曉妝姑娘心中激盪之餘,不由得嫣然一笑,等到她一回頭的時候……嗯?
就見到在那姑娘唱曲的這一會兒工夫,沈少爺他居然又寫了一首!“還有?”
孟曉妝這次毫不猶豫地把詩籤接過來,直接塞到了那個唱曲的姑娘手裏。
沈郎君的詩才如此便捷,孟曉妝心裏最清楚,如果下一首不如前面那首,他甚至都不會落筆,所以她纔回如此信心十足。
果然就見那位姑娘拿着墨跡淋漓的詩籤,開口唱起來之際,居然又是一首《浣溪沙》!“一半殘陽下小樓,朱簾斜控軟金鉤。
倚欄無緒不能愁。
“有個盈盈騎馬過,薄妝淺黛亦風流。
見人羞澀卻回頭。”
才第一句,孟曉妝就暈了!依然是一首《浣溪沙》,還是如詩如畫的女兒心境,還是落日熔金的暮色黃昏!郎君寫出來的詞句唱出來之時,依然還是滿滿的畫面感。
寫景抒情猶如天外飛來,文字清麗無塵無垢,當真是神來之筆!而這個時候,對面的那艘畫舫上,整船的人都已經傻眼了!……原本錢謙益上了花船之後,就以爲那件事翻篇兒了呢,卻沒想到那位馬矯仁兄居然還在賭氣,命令自己的花船跟着寒香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