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往最恐怖的說,梁公旭他……”人很好。項心慈在他逼視的目光裏,最後三個字吞回去,不說了。

    很好,項逐元擡起手,將她髮絲撩到耳後,等着她妥協,因爲梁公旭不行。

    項心慈冷靜的不說話。

    項逐元溫柔的看着她,等着她的誠意。

    項心慈突然笑了,垂下頭,擡起,看眼大哥,又看眼大哥,調皮又可愛的笑着。

    項逐元哭笑不得,敲敲她腦門,想矇混過關,不行:“你要知道,咱家沒有武將。”

    又不是一定要造反!不玩又能怎麼樣!一起玩了又如何!項心慈不樂意的垂下頭。

    項逐元無聲的嘆口氣:“怎麼就不懂事。”

    什麼叫懂事?聽你的話嗎?可她真不覺得梁公旭有什麼,何況她已經與四皇子相識,事實放在這裏,不是該以這件事爲基礎,商討下面的事!

    項逐元見她要固態萌發,暫且先把這件事穩住,不能激起她反抗的心裏。再說,以四皇子的性格,他既然喜歡,一定是纏着要到不耐煩了爲止。

    項心慈見他軟化,下意識爲自己增添籌碼:“我……讓哥哥擔心了。”

    項逐元嘆口氣,無奈的揉揉她的頭,她啊,簡直是一口砒霜,還捨不得不咽,鄭重的看着她:“你聽着,他要敢對你動手,不要猶豫更不要婦人之仁,殺了他,真動手打不過你,後續的事哥會處理。”

    “哥……”

    “少賣慘!沒用,我的人你必須時刻帶着,不能瞞着他們與四皇子相處,不想我知道的事……直接告訴他們不能說,我絕對不會過問,不能本末倒置的避開他們知道嗎,萬一發生意外,他們救援不及時,得不償失。”

    項心慈笑了,抱住他,甜甜的開口:“我不賣慘,就是想跟哥哥撒撒嬌,哥哥真號,我也沒什麼不能告訴哥哥的,就讓他們跟着我,都跟哥哥說。”

    項逐元看着她。

    項心慈坦然的看着他。

    項逐元想說,我該信你多少?截止目前爲止他都以爲心慈是他心目中雖然有點惡作劇,但從來聽話乖巧尤其粘自己、不就騙他的項心慈,但今天也是他千嬌萬寵的姑娘,給他狠狠上了一課。

    前幾天,她用同樣真摯的目光說過的話,讓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多可笑!

    可那又怎樣,她從小在他眼下長大,他養了近十年姑娘,怎麼可能因爲這點事就毀於一旦。

    項逐元低下頭,在她耳邊停了一會,輕聲道:“即便造反……我也要你活着。”

    項心慈聞言,仰着頭看着他,靜了很久很久,腦海中的情緒帶動着身體隱隱顫抖:他開始了。即便知道那可能也是手段。

    項逐元看着她,任她眼角的眼淚滑落,伸出手擦乾。

    項心慈嘴角動了一下,她都要信了,項逐元,話已經說的那麼清楚了,你還來。

    “別哭。”項逐元將她抱入懷裏,緊緊的抱着她。

    項心慈一點一點的安靜下來,儘量讓這種熟悉的、愉悅的、令她窒息的又讓她覺得溫暖不斷想靠近的感覺,一點點平息下去,這些情緒都可以有,前提是——她都要控制的住。

    讓這比上輩子來的早、更令她想沉迷的感覺,困在一定範圍內,不可肆意行走,至少不能重蹈覆轍。

    放縱的結果,不過是重複一遍上一次的結局,看着他再死一次,孤苦無依的、憔悴悲傷的、無依無靠的、衆叛親離的他再死一次……

    既然已經重新開始,他也註定不會邁出那一步,爲什麼不換條路。

    雖然,這時候他依舊想控制她的情緒,掌控她的動向,即便重來一次,即便她試着迴避,他依舊要與她趟過荊棘,怨不得誰,都是兩人心甘情願赴死!

    可……再死一次……淒涼的、只剩寒冷與孤寂的結局,甚至自己都無法掌控自己死亡時間的事情……

    臨終前,明西洛看過來的冷漠的目光……

    項心慈在那抹寒徹骨的冷意裏,瞬間清醒,將自己從那種想沉淪的情緒里拉出來,重新站定,突來的暖意告訴她,現在是另一種開始。

    項逐元安撫着順着她的長髮,聲音動聽:“好些了……”

    項心慈點點頭,安靜的靠在他懷裏,現在的她還在反覆衡量。

    如果是項逐元,會果斷重複上一個結局吧,如果重來一遍,把他放在自己如今的位置。

    她想,他絕對不會後悔,他會認真的把曾經的忽略的細節填補上,不會讓她嫁給明西洛,更不會讓她有機會慌不擇路的跑回去,驚慌的要看他撫琴、看他下廚,不會讓她生命中再出現一個明西洛,有機會讓自己忘了他的生辰,忘了答應過他的每一句話。

    最後的時候他看出她猶豫了,所以不滿了!慌張了!

    他拋棄一切想要的,是隻有他們兩人能懂的刻骨銘心,是那份無人能融入其中的獨一無二!他輸不起,她也輸不起,所以明西洛決不能存在。

    項心慈無力的閉上眼:明西洛,最有資格恨他們的一個人。

    項心慈想到什麼,身體忍不住發顫,畫面裏,他一個人像無法躍過的山坐在她牀邊,就用曾經她愛喫的丹藥吊着她的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吊着她,任她痛苦,任她無聲哀求,任她醜陋難看。

    他卻像沒看見,每一晚都坐在那裏,溫柔卻面容扭曲地向她講起,那些她愛過的人是怎麼死的,他送了他們怎樣的大禮,他們怎麼苦苦哀求;那些活着的,又爲何如行屍走肉般麻木、渾噩,又爲什麼把他們帶在身邊,看着他們日日折磨他自己。

    項心慈至今記得他那幾天的樣子,一度取代了記憶裏他的溫柔、細心。

    當丹藥再也吊不住她的命時,他掐住她的脖子,聲音依舊溫和。

    ‘我猜了所有人,以爲是上官子都,沒想到竟然是項逐元’

    ‘同生共死?你們想都不要想!他屍骨爛了你也得給我活着!’

    項心慈緊緊抓着他的衣襟,閉着眼,倔強的不睜開。

    項逐元抱着她,一點點安撫着她的情緒,直到她靜靜的睡着,又抱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躺椅上,幫她蓋上被子,拿起地上的哄爐,輕手輕腳的幫她把頭髮烘乾。

    怔怔的看着她睡的安靜的臉,笑容尚來不及到他臉上,心裏的不安和惶恐又一點點蔓延上來。

    她跟着梁公旭離開的樣子。

    她牽着梁公旭手的樣子。

    她與梁公旭在一起,卻抗拒的看着他的樣子。

    項逐元坐在地上靠着桌子,怔怔的看着她,記憶深處,她訂親時的宴席,容度光明正大將她帶走的背影,她相公的身份,以後還會哪個賤男人孩子母親的她。

    項逐元呼吸困難的攥着胸口,整個人被釘在地上不能呼吸。

    所以,爲什麼要是妹妹……爲什麼要是他的妹妹……他不想嗎,他不想不管不顧嘛,看着她想要什麼,他就一點不想回應嗎!

    他難道是死的!

    項逐元將頭一點點的埋在雙膝裏,攥緊雙拳,無聲的與心底的惡念抵抗……如果必須瘋一個,他要她清醒!

    月色稀薄,寒風凌冽,下半夜,窗外飄起了雪花。

    過了很久,項逐元看似無任何異常的從裏面出來。

    善奇、善行、秦姑姑等人均無聲的跪在外面,任雪花落在每個人身上,跪的結結實實,無人敢偷奸耍滑。

    秦姑姑見世子出來,戰戰兢兢的開始磕頭,等着世子質問。

    項逐元從她身邊經過,什麼都沒說,無聲的走遠。

    秦姑姑瞬間跌坐在地上。

    焦耳、焦迎無聲的看着秦姑姑,怎……怎麼了?

    ……

    項心慈穿着紅色的狐氅,頭髮用珊瑚梅花簪簡單挽起,餘下的全部散落,細白如玉的手上,捧着今秋才做的圓形鉑金玲瓏手爐,容貌是與今冬第一場雪一起入畫的清冷美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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