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理解嗎,一個閱盡千帆的女人,一位世家大族涉世未深的公子,你覺得我母親尚且天真,還是我父親已能深思熟慮?”

    明西洛覺得、或許、可能還是自己想的太少……但如今聽說了,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對當年的芬夫人來說,項五公子難道不是昏暗生活裏唯一的光芒,就算不是,也是將她拉出泥沼的希望,何況,是那樣一位少年最赤誠的心。

    明西洛突然又覺得自己可笑,真誠的心?有時候才最可笑。

    項心慈歪着頭疑惑的看眼明西洛:“你怎麼這種表情?”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明西洛讓她喫餃子:“所有人聽了都是我這種表情,在你父親和母親的傳說裏,誰人不覺得芬夫人幸運之至。”所生的女兒被父親不惜一切代價認祖歸宗,等於從賤籍一躍成爲世家嫡女,何等榮光。

    “幸運的差點搭上她自己的命?”

    死有何懼!明西洛不認爲不值!

    項心慈不知道怎麼形容,大概就是:“我母親不算被迫從業,她小時候起就在這種行業裏成長,比較安分,不與命運象徵,而且兢兢業業做的十分出彩,這樣悠閒的行業生存下,或許我母親已經決定買下一個院子,自己獨立門戶準備養老了呢卻莫名被一個男孩子纏上,這個男孩子還沒有老辣的心思,空有一腔夢幻的生死相依就要與人談婚論嫁?”

    明西洛覺得?“喫飯吧。”

    “喫飯。”

    …

    午後才露出幾許陽光,房屋上的積雪融化滴落在鋪滿青石路的地面上。

    長安得到消息,垂着頭推開書房的門進去:“皇上,夫人出去了。”

    明西洛聞言,放下筆看向窗外,這個時間應該去見芬夫人了,雖然她用飯的時候表現的不在意,但,走的這樣早,還是擔心芬夫人擔心她了。

    ……

    昌興街上,帝安掀開車簾,小小的人像一縷嬌嫩的春色從簾後冒出頭,新鮮了整個街道的冬景。

    阿千立即跳下馬車,背脊如平板一樣支撐在外。

    林無競伸出手。

    帝安轉頭笑盈盈的看眼母親,方如一隻破繭的蝴蝶,踩着阿千的背跳下馬車,撲向繁華的街道。

    阿千一躍從地上起來,像靈敏的小豹子追着公主而去。

    林無競再次擡起手臂。

    項心慈扶着他,帷帽的絲紗落在他手臂上,嗔怪看着跑遠的身影,踩着車階一步步下來:“都玩野了。”

    “殿下活潑可人。”

    街上有眼色的人紛紛避開了從華貴馬車上下來的貴人,更惶恐這位貴女身後還站着四位帶刀的侍衛,對於安分做生意、老實買年貨的平民來說,距離這樣的貴人們越遠越好。

    帝安背後跟着一串伺候的人跑遠了。

    項心慈寵溺失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她高興就好。

    林無競低聲道:“老夫人在旁邊的街道上賣乾果。”又不動聲色的移開腳步。

    項心慈慢慢的往前走着,街上濃密的買貨人朝自發爲王孫貴族留出足夠的空間:“我爹呢?”

    林無競看夫人一眼,疑惑:“老爺在屬衙。”

    項心慈也是隨口問問,畢竟在所有人眼裏她生母已經死了,如今那個人,不過是臨近年節衆多想將山貨買個好價錢而進城的外鄉人。

    芬娘沒料到能這麼快見到她,黝黑褶皺的手掌忍不住停住了抓幹菇的舉動,連客人說了什麼都沒有聽見

    可又覺得自己可笑,自己進城,她怎麼會不知道。

    芬娘深知自己不該來,尤其在她知道自己存在後更不應該來,她什麼地位,能爲她分擔什麼憂愁,更何況她連養育都不曾養育的孩子,和她甚至連母女的情分都沒有。

    但那孩子出現在狹窄街頭的一刻,即便帶着帷帽,即便她還沒有走近,她也知道是她。

    芬娘瞬間看迷了眼,爲她望塵莫及的榮光,爲項承花在女兒身上的心思,當真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世家貴女。

    芬娘急忙用手擦擦不太能看出來的眼淚,給客人多抓了一把花生:“大過年的圖個喜慶。”

    買山菇的老婦人立即眉開眼笑:“謝謝大妹子了。”

    項心慈一行走的不快。

    秦姑姑經常停下買些東西。

    項心慈和林無競站在一起說着話,有時候等,有時候不等的走着。

    帝安也帶着人歡歡喜喜的跑到了這條街上。

    嘈雜、擁擠的街頭硬生生爲兩位身後有帶刀侍衛的貴人讓出行走的空間,寧願互相推擠着也唯恐惹了麻煩。

    芬娘一時間想哭又想笑的努力眨眨已見昏花的老眼,這樣子……很好,至少比她活的好,看來……是自己擔心的多餘了。

    芬娘收拾收拾東西,已經準備走了。

    秦姑姑站在了她面前:“大娘,山菇怎麼賣?”

    芬娘擡頭。

    兩人相見。

    曾經驚豔了整個梁都城的盛世容顏已經枯萎,曾經那個被搭救時面黃肌肉的女子如今富貴加身容貌依舊。

    秦姑姑眼裏已經溢出眼淚。

    芬娘鎮定的多:“你要的話,都送給你。”因爲幾步外的人已經站住,她停了下來,那麼……她今天出現在這裏,是因爲知道她在這裏,專門過來的?

    她說過不再來梁都城,還是失言了,她會不會不高興,畢竟……誰願意讓人知道她那樣的娘還活着,說出去到底難堪。

    秦姑姑蹲下身,剋制着眼底的情緒,彷彿認真的在翻看鋪在一塊黑布上的山菇:“怎麼能……送……總要有個價……”

    項心慈神色最鎮定,似乎沒有看向她,伸手扣住被林無競‘逮’過來的帝安:“還亂跑,不知道這裏人多,萬一擠散了怎麼辦。”

    “娘,今天好多賣東西的人啊?”

    芬娘下意識擡頭看向叫自己女兒孃的小姑娘,一張粉雕玉琢到讓人望而生愧的小臉,她幾乎下意識低下頭,擔心衝撞了皇家的威嚴,可……她女兒的親生子死了,她怎麼受得了那種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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