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娘聽到動靜,轉頭看過去。

    項心慈垂着頭,一首蝶戀花從她指縫中流出,隨意散漫卻又輕鬆寫意,好幾處曲子明明不在調上,卻令人心曠神怡、神清氣爽。

    芬娘驚訝不已,震驚她在琴藝上的天賦,當時她已經算個種翹楚,想不到她竟然隨了自己這一點。

    或者說芬娘從未沒想過,她會有什麼像自己,尤其見了她後更不敢想,可她卻實實在在的像自己。

    項心慈察覺到她的目光看過去,隨意的問:“怎麼樣?”

    芬娘看她一眼,掩下思緒,低頭拌食:“你覺得呢?”意境悠遠,指法散漫,但真的天賦奇高。

    項心慈難得有些得意,平日不屑賣弄的東西,今日有些炫耀:“我覺得挺好。”

    芬娘笑了,沒有擡頭:“好,人間仙音。”

    “那是。”

    項心慈撥弄着琴絃,絮絮叨叨的說着自己小時候練琴的趣事,和自己擁有的一把把琴:“……項逐元蠢死了,檀香重琴又不是說琴音,非要用它彈破陣曲,不彈還不行,就給我彈壞了,後來……”

    芬娘聽着,喂完雞又將幹菇拿出來,一點點攤開,中間沒有一次打算她絮絮叨叨的聲音。

    儘管令國公府世子殿下出現的頻率讓她心驚,可她手法依舊很穩,塞滿項家七小姐學琴生涯的你不是同輩的姐姐、妹妹,不是項五夫人,不是令國公府老夫人、伯母嬸孃等,而是堂堂令國公府世子。

    她說起來理所當然又隨意,彷彿那不是外人口中小時候精雕玉卓,如今戎馬天下的世子爺,而是陪她玩耍的小童、頂天立地的大哥,可肆意言論嗔怪的身邊人。

    “……所以娘喜歡那種琴。”這一聲叫的自然也不糾結。

    芬娘卻愣了一下,但儘量接的穩:“都……喜歡……”

    “總有偏愛的吧?”

    芬娘想了想,還在消化她一聲‘娘’:“庭蘭一系吧。”

    “曲可撼鬼神的庭蘭。”

    芬娘方看向她,見她抵着下巴,坐在那裏,精美的彷彿畫中走出的女孩,正眼巴巴的望着她,絲毫不見高高在上的脾氣:“古往今來,誰家不言可撼鬼神。”

    項心慈笑了,想起皇家史書,吹的更神乎其神。

    芬娘也跟着她笑,活了這麼多年,真正的高興平和。

    ……

    項心慈和娘熟悉的很快。

    主要因爲芬娘也不是拘泥的人,更何況孩子在身邊,願意親近她,她不想孩子失望。

    項心慈是很能被嬌慣壞,且能感覺到別人嬌慣她的人,還喜歡挑刺,沒幾天就傲嬌上了:“你這個湯都把灰落進去了,”

    芬娘擺着碗筷,回的自然:“那是寶,吃了對身體好。”

    “那怎麼不喫灰。”

    “你咽的下去。”

    紅芝低頭喫飯,她昨天聽到這個美的像天仙一樣的夫人叫奶奶孃了,但她不說。

    項心慈只能氣呼呼的喫飯,竟然讓她喫灰……

    ……

    還沒有顯出人羣的街道上,小販們熱火朝天的搶佔着攤位。

    開着的門市不停驅趕着敢佔門口的攤販。

    項心慈穿着粗布衫,挽着沒有任何飾品的髮髻,帶着面紗,悠閒的坐在身後的臺階上。

    旁邊莊姑姑與芬娘熱火朝天的鋪開毯子,擺放賣着乾貨。

    項心慈看着經過了兩次的林無競,當沒看見,天子腳下,大街上哪裏有惡霸。

    林無競不是怕惡霸,經過秦姑姑的暗示,他是怕有進都城趕考的窮秀才,正好丟了盤纏偶遇他們夫人的事,當年了,賣身爲奴但長得好的也要清一下。

    莊姑姑手腳麻利。

    芬娘拿了一隻大荷葉給臺階上的心慈,這個比扇子管用。

    項心慈看了一眼,隨手頂在頭上。

    芬娘見狀嘆口氣,幫她整了整大大的綠蓋子,蓋的更整齊好看些:“哎,像什麼樣子。”

    “破落江山樣。”

    “從何說起?”如此自戀。

    “以我的身份,淪落成這樣子,難道不是男人沒用,戰火四起、民不聊生、轉朝換代中。”

    芬娘被她說的啞口無言,但想想也對:“確實換代中,如果換代後,你就被斬立決了。”

    “中肯。”

    “中肯什麼,也不怕人聽見。”芬娘讓她少頂嘴,又給她整了整‘帽子’,確定曬不到寶貝女兒了,繼續拎一袋乾貨,往鋪好的布蓋上攤。

    項心慈往下拉一拉帽子,實話,又掀起來看着對面跟他一樣滾在臺階上的小屁孩面對面……

    小屁孩衝她做個鬼臉。

    項心慈捧着下巴金貴萬分。

    “你家兒媳婦是有了吧,幾個月了?”沒有閨女有孩子在孃家的道理。賣肉餅的隔壁大嬸感慨的裝了一個大肉餅,示意給那偷懶的兒媳婦:“剛出鍋的先讓她嚐嚐,給孩子長肉。”

    芬娘客氣的立即抓了兩把菌菇給旁邊臨位:“快五個月了,謝謝大妹子。”滯澀了一下,還是像普通人一樣‘火急火燎’的將肉餅拿給‘兒媳婦’:“先拿着。”

    項心慈把頭一扭,傲嬌不已:“沉、燙手。”

    芬娘直接塞她手裏:“能沉死你。”起身繼續忙。

    肉餅大嬸十分熱情:“經常看你在那邊擺攤,但還是第一次離我們餅攤這麼近,緣分。”

    芬娘敷衍的點點頭。

    “你家兒媳婦,月份大了,看着身子到輕便。”

    “還好。”

    “我跟你說,這樣好生,孩子可別太大。”

    芬娘隨口應一句。

    大嬸子不見外:“我看着像小子,我看這個可準了,我生了兩閨女四個小子,孫子孫女也有幾個了,就沒有出錯的。”

    莊姑姑下意識看過去,想探討一下孩子問題,鄰里街坊的不就是說這個,但下一刻立即縮了,她討論夫人肚子裏的是皇子還是公主,臉怎麼那麼大。

    芬娘不怎麼熱絡,但也客氣:“借您吉言。”

    大嬸子立即低聲道:“你這兒媳婦太嬌氣了,五個月胎早坐穩了也不給你搭把手,我快生了還擡大缸呢。”

    “您真能幹。”

    大嬸子也覺得自己能幹,熱情的開始將她當年懷幾個孩子時多麼多麼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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