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判令王妃 >第六十六章:心亂如麻
    趙破奴看着眼前的這個人是那麼好,他要把他捧着供着,敬重,不願意再用自己的粗鄙,去傷他半分。

    所以他只喊他:“恢哥哥。”

    “還沒笑夠”王恢斜眼乜他。

    趙破奴的梨渦很好看,裏頭並不是嘲笑,而是溫柔:“我教你吧,這不難的,恢哥哥這麼聰明,一學就會了。”

    就在趙破奴手把手教他怎麼割稻子的時候,王恢忍不住想,自己明明是來偷師的,怎麼就成了來拜師的呢

    亂了套。

    可是趙破奴教的很認真,也很仔細,看着他笨拙地手法,並沒有笑他。

    他的眉毛漆黑,墨一般深刻,五官較年輕時比,有着刀劈斧削的銳氣。

    這樣的相貌原本是英俊裏帶着些蠻橫的,但偏偏他目光柔和隱忍,似乎藏了許多心事,又似乎沒藏,只因溫柔太深,歲月太沉。

    “要用巧勁,知道了嗎”

    “嗯。”

    王恢就按他說的去割,但是還是不太靈活,平時都是玩些硬木頭,這些軟綿綿的稻梗反而叫他束手無策。

    趙破奴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伸出線條勻稱,肌肉緊實的胳膊,幫他調整了一下握鐮刀的手。

    兩人的相觸只在瞬間,趙破奴不敢多碰他,王恢也不敢讓他多碰。

    偏生就互相躲着,避着。

    趙破奴在他身後教他:“小心不要割傷了自己。”

    一個無比硬氣地說:“好。”

    “放鬆些,不要僵硬。”

    “”

    “放鬆。”

    但是趙破奴越這麼說,王恢背脊繃得越緊,手越僵。

    放鬆放鬆,他又何嘗不想放鬆

    說的到手輕巧趙破奴就在他身邊咫尺遠跟他說着話,他的呼吸甚至就拂在他耳背,有着這個男子獨有的野性味道,他讓他怎麼放鬆

    王恢覺得自己的腦袋恐怕在冒煙。

    趙破奴倒是奇了怪了:“恢哥哥,放”

    “放鬆了”王恢驀地回頭,眼睛裏有春水與怒焰,他瞪着他,距離那麼近,幾乎就要成了劍,穿了趙破奴的心。

    所以趙破奴有些尷尬地收了手,訕訕地直起身子,說道:“那恢哥哥,自己試試”

    “好。”

    趙破奴又朝他笑了笑,拿起自己的鐮刀,在他不遠處割起了稻子,割了兩下,忽然想到什麼,又扭頭:“恢哥哥。”

    “怎麼”王恢黑着臉。

    趙破奴指了指他的鞋,說道:“把鞋子脫了吧。”

    “不脫。”

    “容易摔跤。”趙破奴很懇切,“底滑,不是每次摔倒,我不能每次及時拉住你的。”

    “”王恢無不陰沉地想了想,最終還是走到壟邊,脫了鞋襪,丟在了草垛子邊,赤着腳回到了水田裏,埋頭沙沙割起了稻穀。

    王恢終於也算熟練了鐮刀的用法,動作也流暢了起來,他和趙破奴割的稻子堆在一塊兒,高高地壘做一座金色的小山。

    他又一口氣割了一片地頭,王恢有些累了,起身緩了口氣,袖角擦了擦汗水。

    微風吹過金色的稻浪,帶來一陣秋高氣爽的涼意,他打了個阿嚏,趙破奴就立刻回頭,很是關切。

    “冷嗎”

    “沒有。”王恢搖頭,“方纔剛剛進了些灰。”

    趙破奴便笑了,正想說什麼,忽聽得遠處桑樹下,有農家女聲音喊道:“開飯啦喫飯啦”

    “是那姑娘吧。”王恢頭也不回就說道。

    趙破奴側過去,手搭在眉弓處,遙遙眺望了一眼,說:“還真是她,恢哥哥聽出來了”

    “嗯,喊人喫飯聲音都那麼繚繞,應該是她了。”王恢說着,把最後一筐稻草搬到谷堆旁,也懶得穿鞋,反正都已經這麼髒了,就往桑樹下走去。

    趙破奴笑着搖了搖頭,立刻拿起他落在原地的鞋履,追上了他的腳步。

    飯是一大鍋煮出來的,農婦擡着三隻木桶,揭開來,一桶是熱氣騰騰的白米飯,一桶是白菜燒肉,還有一桶是豆腐青菜湯。

    此處民生不算好,肉對於尋常百姓而言有些奢侈,但王府的人來了,村長說什麼也不能全拿蔬菜招待人家,於是白菜燒肉裏還是卯足了分量,切了許多五花臘肉進去。

    等到桶蓋一掀開,那些五大三粗的村民都忍不住被肉香激得直嚥唾沫。

    “菜不好,二位將就着喫啊。”村長老婆是個膀大腰圓的女人,五十來歲,講話的嗓門很響,笑起來嘴咧的很大,很爽氣,“自己醃的肉,種的菜,別嫌棄。”

    趙破奴連忙擺手:“不嫌棄,不嫌棄。”說着打了滿滿兩碗飯,先端給恢哥哥,再自己捧了一碗。

    王恢往那菜桶子裏一看,只見白菜燒肉裏滿滿一層辣子,便有些發憷,那大娘還特別熱情地招徠他,給他打了一大勺熱辣的湯汁,夾了好幾塊鮮香紅豔的肉片。廣西筆趣閣 .gxgqt.

    “”對於王恢而言,這一碗喫下去恐怕會要了他的命。

    可是鄉人的熱情又不好推卻,王恢正僵着,忽然一隻手伸過來,端着另一隻碗,遞給他。

    那碗裏澆着豆腐青菜湯,雖然清淡了些,但王恢喜歡。

    “和我換一份吧。”趙破奴道。

    “不喫你的。”王恢沒有去接。

    大娘見狀,有些發愣,半天才反應過來,拍着腦袋叫道:“哎呀,莫不成是這位公子不能喫辣”

    王恢見大娘愧疚,說道:“不是,能喫一點的。”說着夾了一撮澆了湯汁的飯送到口中。

    “”

    但是,只見得王恢的臉在衆目睽睽之下越漲越紅,繃着的線條也微微顫抖起來,最後--

    “咳咳咳咳”

    王恢咳得驚天動地。

    王恢終究是太高估了自己,太低估了朝天椒,剎時間被嗆到面紅耳赤言語不能,周圍一圈兒農人都驚呆了,

    小孩子不懂事,躲在大人身後喫喫地笑,被大人拍了拍腦袋。

    趙破奴忙放下碗筷,重新盛了一碗湯給他,王恢喝了湯,總算是好些了。

    但是燙的遇上辣的,只會讓舌尖更難受,他擡起臉來,已是面容酡紅,眼角含波,便那麼淚汪汪地看了趙破奴一眼,沙啞道:“還要。”

    還要。

    王恢說的明明是還要一碗湯,可是趙破奴卻被這雙眼眸,面容看得渾身發燙,不由自主地跑了偏。

    趙破奴的手指尖有些顫抖, 心跳快得不像話。

    他然後俯身去給王恢再盛一碗湯。

    待到湯碗遞過去的時候,他的手指擦到了王恢的, 他一驚, 只覺得酥麻之意猶如閃電竄過脊柱,手一抖,湯潑出來了些許。

    王恢皺了皺眉頭, 也顧不了那麼多,端了湯喝下,緩去脣齒間的麻辣痛感。

    趙破奴就在旁邊一聲不吭地瞧着他的嘴脣, 因爲辣而浸得嫣紅, 猶如葉間鮮果,枝頭繁花。

    “啪”

    趙破奴甩手就給自己一巴掌。

    衆人驚呆,鴉雀無聲地瞧着他。

    趙破奴這才猛地回神, 無不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啞聲道:“剛纔蚊子。”

    “哎呀。”忽然一個朗朗女聲響了起來,大驚小怪的, “蚊子最毒啦,公子可帶了草藥膏”

    “啊”趙破奴愣了一下,尋聲望去。

    講話的是個盤靚條順的大姑娘,梳着烏黑油亮的髮辮,穿着碧色襖子,眉目如畫,皮膚白嫩,眼神卻很大膽,

    但是一碰到趙破奴的目光,就立即變得愈發熱情雀躍。

    趙破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心裏頭只在想,哦,是方纔唱小曲兒的那個姑娘啊。

    趙破奴遲鈍,但坐在那姑娘旁邊的大娘卻很靈光,她是生了七個孩子的女人,對於姑娘家的那些心思,瞧的比誰都玲瓏,她從善如流道:“公子 不會在村子裏久住,等農忙過了就回去了,怎的會帶草藥膏霜草,你回頭給公子送一罐去。”

    叫霜草的姑娘立刻燦笑:“那當然好,等晚上我給公子拿來。”

    “”趙破奴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這熱情如火的兩個女人便一說一答地替他決定好了,趙破奴不禁有些無言。

    他扭頭去看王恢,見王恢正掏了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湯漬,表情有些嫌棄。

    趙破奴不擅應付女人,便小聲和王恢道:“恢哥哥手帕擦完了借我也擦擦。”

    王恢便把自己的手帕遞給他,依舊是繡着海棠花的那一塊。

    待要再仔細看,手帕卻被王恢收走了。

    趙破奴說:“我幫你洗。”

    “我會洗。”王恢說着,重新拿起了碗筷。

    趙破奴哪裏還願意再看他作死,連忙和他換了一碗飯,說道,“喫我的吧,我沒碰過。”

    村長老婆也忙說:“公子不能喫辣別喫啦,沒事的,沒事的。”

    王恢抿起了脣,半晌垂眸道:“不好意思。”

    說着和趙破奴換了飯食,趙破奴接了他的碗筷,正準備喫,卻想到這是王恢已經喫過一口的,心裏莫名奇妙地暖軟悸動。

    稻香蛙聲裏,他坐在他身邊,這一刻,趙破奴忽然很荒謬地想,如果他們能就這樣待一輩子,好像也挺好的。

    他以前覺得自己什麼都缺,於是什麼都要瘋了般去搶,但如今他卻覺得自己什麼都有了,不敢再多要。

    大約要半個月多,這段時日,王恢和趙破奴就住在這村子。

    村子雖然不富裕,但收拾兩間空房子卻也不難,就是環境困苦了些。

    村長老婆咬了咬牙,勻出了兩牀厚褥子,說要給趙破奴他們鋪着,被兩人異口同聲地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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