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千汐心口一窒，濃密的眼睫毛輕輕地閃了閃，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
下巴傳來一股溫熱力道，她擡眸，望向了他的眼睛。
深不見底的黑眸，隱忍着諸多說不清的情緒。
他淡淡地開口：“計劃着想要把思辰從我身邊奪走？”
這個問題太尖銳了。
蘇千汐感覺自己的心口被戳了一刀，渾身的血液涌向臉龐，漲得面紅耳赤。
愈發不敢擡頭看他。
霍景年輕輕捏緊她的下巴，“鬥倒了蘇千湄，下一個輪到我了？”
他的語氣聽上去風輕雲淡，好像在說一件完全不相關的事。
蘇千汐越發覺得窘迫，她的確這麼想過。
她輕聲道：“不是。”
“哦？”霍景年的語氣中充滿了不信，“是麼？”
“我不想思辰恨我。”蘇千汐輕輕地掙開下巴上的桎梏，望向窗外的秋景，“對不起，我還……還一時轉不過來。”
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勾出純金色的剪影，顯得窈窕靜好。
他沒想到，她會對他坦然說出這些話。
這一刻，他願意相信，這是她真實的想法。沒有那麼多欲蓋彌彰的堆詞，也沒有扯東扯西的廢話，只是那麼一句，最關鍵的想法。
她清楚地知道，一旦她強行把思辰從他身邊奪走，等於撕破了她和思辰的母子之情。
這一點，倒是真難得。
霍景年微微笑道，“不妨。”
蘇千汐微訝地看向他。
他之前那種深重的戒備全然不見了，黑色的瞳如兩丸黑水銀一樣，閃着熠熠光輝，又如水晶般清澈透明。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她第一次看到霍景年這樣的眼神。
心，忍不住加快地跳。
“思辰也該回來了，我準備了晚餐。”霍景年轉身道，“你洗漱好了下來喫飯。”
他低沉磁性的尾音伴隨着輕輕地關門聲消失在房間裏。
蘇千汐如釋重負一般鬆了一口氣。
不過，心情也變得輕快起來，這是她許久都沒有體會到的，絕美的臉上露出燦爛明媚的笑容。
洗澡換衣之後，她下樓喫飯，正好霍思辰回來了。
他看着臺階上的那個他一直稱呼爲“蘇阿姨”的女子。
她素着一張臉，看向自己的，是溫柔而熱切的眼神，家常的白色長裙，通身沒有一件裝飾，卻讓她散發出珍珠一般柔和的光澤，讓人一見如沐春風。
這個女子，是他的親生母親。
霍思辰看着她走近，一股溫和的香氣迎面而來。
“思辰。”她低低地溫柔喚他，卻沒有如往常那樣，過來抱他。
他忽然有些失落，但他發現，他張不開口喊她“媽咪”。
太突然了，這樣身份的突然轉變，霍思辰不適應是理所應當的。
蘇千汐忍住心中的失落感，決定給兒子一段時間去接受這個事實。
她保持了距離，笑道：“快去洗手，你爹地準備好了晚餐，我們一起喫。”
霍思辰點點頭，“好。”
餐桌上，平時活潑的霍思辰顯得很沉默，霍景年看着有些擔心。
看着她優雅地喫飯，霍景年莫名覺得十分踏實。
飯後，蘇千汐什麼都沒說，只是送霍思辰回了房間。
她在房間外面看到了霍景年。
“思辰還不適應。”蘇千汐走過去小聲地解釋，“眼下我進去不合適，還是你多陪陪他，我先回房間了。”
霍景年看着她強忍失落，心裏頓時疼了起來。
他柔聲道：“別難過。”
蘇千汐心裏微微一暖，把涌上眼眶的眼淚又逼了回去，輕輕地點了點頭。
霍景年很想抱住那個纖細而堅強的背影，但他知道，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當年的那晚，她縱然是帶着目的找他，而他何嘗不是……
卻沒想到，有了霍思辰。
昨天，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揭開了當時的真相。
思辰現在應該很難過，他不是帶着父母滿滿的期待出生的，說白了，是一個交易的籌碼。
這讓他怎麼不難受？怎麼可能這麼快接受這個事實？
霍景年輕輕地打開門，看到那個和自己酷似的小小的端坐背影。
“思辰。”他語氣帶着無限溫柔，走到了兒子的身邊。
光亮的書桌上，已經積了小小的一片水窪。
而霍思辰微微低頭，濃密的睫毛上還掛着一滴淚珠。
霍景年心裏狠狠一跳，疼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聲音低啞，“思辰。”
“爹地。”霍思辰擡起眼睛，喊了他一聲，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他張開雙臂，把兒子抱在懷裏，任由他的眼淚打溼他的襯衫，他輕輕地拍着兒子的後背，安撫着他。
“她今天跟我說，她不會從我的身邊把你搶走。”霍景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低聲說道，“思辰，你是我的兒子，也是她的兒子，是我們的寶貝。”
霍思辰聽着，哭得更傷心了。
他不再多說，靜靜地讓兒子發出這些年心中的委屈。
門外的蘇千汐，聽着霍思辰的哭聲，心痛得快要崩潰，忍不住淚流滿面。
霍思辰聽見了門外的哭聲，他跳下霍景年的膝蓋，去開了門。
來不及迴避的蘇千汐連忙抹乾淨自己的眼淚，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對不起，我……”
她左支右絀的，顯得很狼狽。
忙轉身就要走，卻聽見一聲細細的：“媽咪。”
蘇千汐頓時被定住了，她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
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她顫顫地轉過身，嘴脣翕動，“你……你喊我什麼？”
霍思辰衝到她的懷裏，緊緊地抱住她，大聲喊着：“媽咪！”
蘇千汐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她用了渾身的力氣抱着霍思辰，“思辰……我的兒子。”
站在一旁的霍景年，只覺得心裏又酸楚又難過，喉嚨之間灼燒得難受。
這麼多年，一顆心早就冷如金鐵，但看到這一幕，心中還是忍不住百感交集。
蘇千汐抹了抹霍思辰臉上的眼淚，柔柔地說道：“思辰，媽媽再也不離開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