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尼諾合金並不是阿爾法文明製造出來的……它們僅僅只是將“亞古納可托爾”上的成品尼諾合金切割下來用到別處而已……而這艘遠古戰艦則被認爲是由另外一個更高級的文明(柯嵐將其稱之爲‘貝塔文明’)建造的。
可現在,這段記憶卻在明明白白地告訴柯嵐,尼諾合金是由一艘逃亡的工程船上的人類發明並且命名的……
記憶片段裏對於這種“尼諾合金”的模樣以及性質的描述和柯嵐他們所知的“尼諾合金”完全一致,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重名的巧合。
難道這段記憶是僞造的?是專門用來迷惑自己的?
不……並不像……
如果說阿爾法文明已經獲得了這段記憶,並且知道了尼諾合金詳細的配比方案,那以它們的技術,不可能仿製不出這種性能優越的超級合金來——可阿爾法文明在取得“亞古納可托爾”的控制權之後,卻根本沒有想要去仿造尼諾合金的想法,而是將人力物力全部都投入到了對能量結晶的研究上面。
爲什麼阿爾法文明放棄了對尼諾合金的研究?
因爲它們知道,尼諾合金的研發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尼諾合金的關鍵核心,就是這艘工程船上的人在這顆氣態巨行星上發現的這種新元素,沒有這種新元素,就算其他材料的配比再準確,也不可能復刻出尼諾合金來。
阿爾法人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它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去做這個無用功。
可是……這艘逃亡的工程船上的人,又和那個建造了“亞古納可托爾”的“貝塔文明”有什麼關聯呢?
難道是這艘工程船在之後的航程中,被“貝塔文明”發現並俘獲,然後“貝塔文明”根據船上的人提供的座標和冶煉配方,找到了那顆氣態巨行星,將行星上的新元素大量開採出來並且冶煉成了尼諾合金,再用尼諾合金打造了一支包含“亞古納可托爾”在內的強大艦隊?
但當下一幕畫面在柯嵐腦海裏浮現出來的時候,他所感受到的,就不僅僅是震驚了。
工程船上的人們……開始使用剛剛研製成功的“尼諾合金”來改造船體……這本來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想要脫離這顆氣態巨行星的引力,就必須將飛船的動力和船體物理強度強化到一個十分誇張的地步,尼諾合金的研製成功對於這些人來說意義不亞於雪中送炭,可隨着改造工程的不斷進展,柯嵐卻越發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沿着脊背爬了上來……
這艘船變得越來越大……變得越來越像……
“亞古納可托爾”。
……
所以說,所謂的‘貝塔文明’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說,這艘編號爲0906的舊紀元地球工程船……就是‘亞古納可托爾’的前身?
這羣本應該葬身於某處無名宙域的人,竟然奇蹟般地倖存了下來,還抵達了阿爾法星?
不對!‘亞古納可托爾’幾萬年前以前就已經抵達了阿爾法星,而那個時候,人類還處於石器時代,連最初級的金屬冶煉技術都還沒有掌握,又是怎麼造出能夠在宇宙中航行的飛船的?
時間線根本就對不上!就算把蟲洞這個變數考慮在內,這也不是可能發生的事情——穿越蟲洞,人們只可能前往未來……回到過去,那是隻會發生在科幻作品裏的事情。
時間是一條單向的、不可逆的軸,走到這條軸上的人可以選擇停下,也可以加速向前跑去,但唯獨不能做到後退。
從某種角度來,“過去”只能被觀測到,而無法真正意義地回到過去——打個比方,一顆距離地球幾萬光年的恆星所散發出的光,需要幾萬年的時間才能抵達地球,因此,在地球上的人們肉眼看到的其實是這顆星星幾萬年前的樣子,而在同一個時空裏,說不定這顆恆星早就已經衰亡,坍縮成了一顆黯淡的白矮星,當然,也有可能已經轉變成了一顆超新星,在遙遠宙域的另一端放射出極爲璀璨的光芒。
當然,這道璀璨的光芒要在幾萬年之後,才能被地球上的人們所看到。
遠的不說,就說距離地球最近的恆星太陽,陽光從太陽抵達地球需要約八分多鐘的時間,也就是說,人們擡頭就能看到的太陽,其實是它八分鐘以前的樣子。
假設有一夥星際恐怖分子,用一顆當量極爲巨大、巨大到足以摧毀恆星的炸彈炸掉了太陽,地球上的人也要在八分鐘之後才能看到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一幕。
過去——只能被看到,而無法抵達。如果人真的可以回到過去,那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舉動,都足以引發蝴蝶效應般的一連串悖論,毫不誇張地說,甚至整個宇宙都有可能因爲這個穿越者而毀滅。
這艘逃離太陽系的工程船……怎麼都不可能,回到幾萬年以前,變成那艘泡在岩漿池裏的……“亞古納可托爾”。
柯嵐蹲了下來,雙手併攏成拳,緊緊抵着自己的額頭——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裏一片混亂:這段記憶中包含了大量至關重要的線索,但這些線索串聯在一起,最終指向的卻是一個又一個的悖論。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它發生了。
……
……
阿爾法星N45空域,“亞古納可托爾”停泊點。
零號艦隊,“參宿三”重型巡洋艦,機師休息室。
葉格爾上校正愜意地躺在柔軟的仿皮沙發上面,一旁的漢斯中校則是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低着頭盯着着擺在茶几上的平板電腦,瀏覽着內部網絡上的一些信息。
“漢斯,我就納悶了,爲什麼這麼難喝的咖啡你都喝得下去?”葉格爾將手裏的餐巾紙揉成一團丟了過去,他本來是想丟進漢斯的咖啡杯裏的,結果因爲漢斯坐着的位置正對着空調的出風口,強勁的氣流直接將餐巾紙團倒吹了回來,落到了葉格爾的腳邊。
完全沒有注意到同僚惡作劇的漢斯喝了一口咖啡,自顧自地說道:“難喝嗎?我不覺得啊。”
“你去問問那些喝過你泡的咖啡的人,有哪個不說你難喝的?我聽過的最好的評價就是‘這玩意不應該用來喝,而應該用來衝馬桶’——說起來你這也是本事,連預調的速溶咖啡,到了你手上,都能變成狗都不喝的東西。”葉格爾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