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老師連忙蹲下身抱起他:“阿庭”
她着急地檢查他的手腳,膝蓋和掌心都摔紅了,皺眉轉頭對聽到動靜奔出來的管家和傭人說:“麻煩叫一下家庭醫生,阿庭摔了。”
阿庭哭得小臉通紅,手裏拿着樂高,已經拼不回去了:“嗚嗚”
鳶也想邁開腳,又挪不動,手裏的十字繡不自覺捏緊,好像是扎到針,指腹作痛。
尉遲也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目光掃到地上的狼藉,再看錶情冷漠的鳶也,薄脣一抿,將阿庭抱了起來。
“粑粑”他哭得哽咽,好不可憐,舉起手裏的樂高給他看。
尉遲看向鳶也,語氣辨不清情緒地道:“這個玩具,阿庭做了好幾天。”
鳶也眼睫顫了一下,但對上尉遲的目光,她又是面無表情:“所以”
“他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只是喜歡你,把你當做媽媽,想討你的歡心而已。”
“你是在怪我對你的兒子不夠好”鳶也彎脣,在你的兒子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尉遲定定地看着她。
鳶也的目光看過阿庭,他的眼睫毛很長,掛着一顆要掉不掉的淚珠,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卻沒有再喊她。
她繼續保持漠然的神情:“我說過,不想讓我再傷害他,就讓他離我遠點。”
話畢,她轉身上樓,連背影都透着疏遠。
月嫂緊跟上去,但是晚了一步,被她鎖在門外。
房間的隔音不錯,門一關上阿庭那哭聲就聽不到,鳶也後背靠着門站了很久,然後才擡起手,好好的一副十字繡被她抓皺成一團,針扎入指腹,一拔,血珠就泌了出來。
她只是不想要那個玩具,不想收下那樣的一家三口,她本來也可以有個自己的孩子,現在沒了,她知道和阿庭無關,不該遷怒阿庭,她也沒有遷怒,就只是不想接受而已,她沒想到阿庭會摔倒,玩具會摔碎
鳶也垂下眼皮,將十字繡丟在櫃子上,擡手捂住自己的臉。
她真的感覺自己一天比一天失常,從敏感到多疑,從多疑到易怒,從易怒到麻木,到現在連最簡單的孩子問題都處理不好,明明當初那麼信手拈來。
她別是真的被尉遲關傻了吧
她跟尉母說,自己再這樣下去會瘋的現在是在瘋的邊緣
鳶也頓了一下,然後擡手,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細密的疼痛讓她有了一點人的知覺,才拖着腳步往沙發走去。
那一巴掌明明不重,可走了幾步,她腦袋毫無徵兆的,有種震盪的暈眩感。
她腳步驀地一頓,然後就感覺鼻子一熱,什麼液體滑了下來,到她的嘴脣邊,脣齒嚐到鐵鏽般的味道。
她愣愣地摸了一下鼻子,摸到一手血。
她連忙進入浴室,明透的鏡子映出她鼻間流血,鳶也皺緊眉頭,擰開水龍頭,捧了水沖掉血,又仰起頭,連抽了幾張紙巾捂住鼻子,這才把血止住。
流鼻血,上火了還是被她自己打出血
客廳裏,阿庭還在哭,尉遲哄了也沒用,莊老師跟管家要了熱熔膠,仔細地將摔斷的樂高粘回去,雖然還是看得出痕跡,但也算是恢復原樣,她笑着說:“阿庭看,好好的,沒有壞。”
阿庭雙手抱住,嘟着嘴,摸了摸,又抽抽鼻子。
“都是這地毯的錯,把阿庭絆倒了,”莊老師伸手在地上拍了拍,“看,老師替你打它了,阿庭不哭了好不好哭成小花貓,晚上就睡不着了。”
阿庭抽咽:“爲什麼,小、小花貓晚上睡不着啊”
“因爲貓晚上要去抓老鼠啊。”
阿庭睜大眼睛:“不要,不要老鼠。”
他手忙腳亂把眼淚抹掉,總算不哭了。
尉遲用紙巾擦乾淨他臉,對莊老師投去致謝的眼神。
莊老師將阿庭抱到腿上,低下頭對他說:“媽媽最近生病了,阿庭知道生病嗎就是每天都要喫很苦的藥,媽媽最怕喫苦,所以纔會不高興,等媽媽把藥喫完了,就會和以前一樣開心地跟阿庭玩了。”
麻麻也生病了嗎也和阿庭一樣,每天都要喫苦苦的藥嗎阿庭想起那藥味,皺皺鼻子。
莊老師溫柔地問:“阿庭不相信老師嗎”
阿庭點點頭:“相信。”
“那就不要怪媽媽了,媽媽今天不是故意的,下次我們做別的禮物送給媽媽,媽媽一定會高興。”
“嗯”
家庭醫生來到,保姆帶着阿庭去讓醫生檢查,尉遲和莊老師在一旁說話:“今天多謝莊老師了。”
莊老師搖搖頭:“我是阿庭的早教老師,引導他懂事,本來就是我的職責,只是”
她遲疑:“我一個外人本不該多話,但事關阿庭,我還是想冒昧問一下,尉太太她”
尉遲知道她想問什麼,溫淡道:“莊老師對阿庭的解釋很對,她只是失去孩子心情不好,過段時間就會好。”
莊老師展露笑顏:“那就好,阿庭對尉太太的感情很深,要是尉太太真的討厭了阿庭,阿庭會很難過的。”
尉遲迴頭看了二樓一眼,不知在對誰說:“她不會的。”
這天之後,鳶也就很少離開二樓。
除去一日三餐,其他時候都是房間和書房兩點一線,那副十字繡做完了,她就開始學毛筆字,她小時候跟她外公學過幾天,可惜那時候毫無天賦,現在連着練一週,寫出的字就很端正了。
尉遲站在書房門口,看鳶也低着頭,描着字帖寫小楷。
她最近很安靜,不吵不鬧,話也很少說,無論是對他還是對阿庭,又或是公館的其他人,都是淡淡的。
他讓月嫂問過她爲什麼不說話她反問有什麼好說的
有話題才聊得起來,她每天的生活都是這樣一成不變,能有什麼話說
尉遲只好讓月嫂沒事多找些話跟她說,鳶也聽到感興趣的,纔會多問一兩句。
可饒是如此,她的精神還是肉眼可見地消極下去,甚至不再問他什麼時候放她離開。
尉遲清俊的眉心,也擰起了一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