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想把門關上,鳶也一下擋住,又急又怒:“都這樣了爲什麼還不送醫院”
“小姐放心,我們有經驗,處理得好的。”傭人匆匆說完,強行把門關上,內裏的動靜再沒有傳出來。
鳶也定定地看着面前這扇門,腦海裏盤旋着傭人說的話有經驗這種事情也能有經驗
但轉念想到他們爲數不多的幾次通話,每次都能聽到他在咳嗽,可見他的病確實已經很久。
而她從來不知道。
鳶也艱澀地問:“他經常這樣”
安娜低聲回道:“沒有經常。”
所以還是有過幾次
鳶也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直接對她伸出手:“他的檢查報告是不是在你那裏給我看看。”
“小姐,您別爲難我。”沒有先生的同意,她怎麼敢給她
但是鳶也的態度強硬至極:“給我看,或者你直接跟我說實話,總之我今天一定要知道他這個病是怎麼回事。”
她半步不讓,目光緊逼,安娜左右猶豫她不能說的,先生下過命令,這件事不能讓鳶也小姐知道可是他已經到了不得不治療的地步,也許告訴了小姐,小姐幫忙勸說,他會聽呢
安娜一咬牙,說了:“先生少年時受過一次傷比較嚴重,感染了肺部,後來就留下了咳嗽的病症,天氣一變化時就會發作。”
“原本吃藥就可以控制住,但前段時間先生親自進入巴塞爾森林,在火場裏尋找小姐您的遺體,呆的時間太長,呼吸了大量有害氣體,再加上以爲您真的去世了,悲痛過度下症狀加劇,前幾天去醫院拍了ct,肺部感染的部位已經擴散。”
鳶也晃了下神,果然是舊疾,她問過他兩三次,他還總是否認,她閉了一下眼睛再問:“是他胸口那個刀傷”
安娜一愣:“小姐有看到”
鳶也沒有應答,安娜嘆了口氣:“確實是那個傷。”
“輸液是不是也有什麼意思”今天看他們幾個在書房打啞謎,她就想問了。
安娜說:“那是一種特效藥,雖然可以很快抑制住病症,但您也懂的,越霸道的藥效,就意味着對身體的傷害越大,以前先生只有在快撐不住的時候纔會用。”
這次被她看到,讓她擔心了,他也想盡快好起來,所以選擇了輸液。
可能就是因爲身體扛不住藥效,他纔會昏倒,鳶也慢慢攥緊了手指。
“不是每次輸液都有用,同一種藥喫太多次產生了抗體就沒有用了,先生最近兩次輸液的效果都不如從前。”安娜補充地說。
鳶也擡眸:“根治不了嗎”
“可以做手術。”安娜道,“四年前醫生建議先生切除一半的肺,那樣一來他身體就會健康很多,但考慮到術後需要很長時間的臥牀療養,先生覺得不方便就拒絕了。”
鳶也登時氣惱:“有什麼不方便羅德里格斯家族不是很太平嗎他手裏不是有很多厲害的人嗎就是空出一年半載調理身體又有什麼大礙你怎麼也不幫忙勸勸”
何況這些身外之物哪裏有自己的身體更重要
鳶也並非不聰明的人,被她那樣看着,一頓而住,想到了時間點,四年前
是她和尉遲糾纏那一年,是她從晉城落荒而逃到青城,又從青城傷痕累累、狼狽不堪回到晉城的那一年。
她彷彿明白了
他應該也知道這件事吧,擔心自己去做了手術,一躺數月,她那邊再出什麼事他鞭長莫及,索性就不做了
多半是這樣。
他總是爲着她,從十年前他把她救下游輪起,他就把她當成了他的責任。
鳶也無法言說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揉着一把沙子有粗糲的痛感,想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安娜輕聲道:“等先生醒了,小姐可以自己去問問。”
頓了一頓,她又說:“剛纔聽到小姐喊先生蘇邑,小姐還不知道嗎先生十年前就改了名,現在是蘇星邑。”
蘇邑,蘇星邑,他在自己名字中間加了一個星。
鳶也想起來了,是她說的,他的名字加個星字更好聽,當時他明明沒什麼反應,結果竟也默默改了。
她將手貼上那扇門,意圖透過門板感知那個沉靜內斂的男人的心跳。
他到底,爲什麼
蘇星邑是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
感覺到手臂壓着重量,他偏過頭去看,發現是鳶也趴在他的牀沿睡着了,削瘦的肩膀凸起一塊骨頭,看起來單薄極了,身上竟連一件外套都沒有披。
他動了一下手,鳶也馬上驚醒過來,看到他睜開眼,面上一喜,連忙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他坐了起來,更在乎她:“守了我一夜”
鳶也默認,蘇星邑皺眉:“胡鬧,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還沒好全嗎快回去休息,讓安娜過來。”
她沒有走。
蘇星邑調整好自己的姿勢,回頭她還在,正低着頭揪着自己的衣服,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抿了抿乾燥的脣:“別擔心了,我已經醒了,沒事了。”
鳶也話未出口,眼底就先滾上來一層潤色:“我摸到你的呼吸,很微弱,我差點還以爲你跟我小表哥一樣,說走就走了。”
蘇星邑手指一蜷,剛醒來,聲音有些沙啞,比之平時更沉磁一些:“我不會。”
真的,看到他倒下的時候,她腦袋有好久的空白,差點忘了呼叫安娜,就眼睜睜看着他躺在那兒,現在回想,還餘驚未了。
鳶也不是個愛哭的人,但可能是失去太多了,現在最怕的就是身邊的人再一走了之。
她低聲訴求:“你不要跟他一樣,你不要再嚇唬我。”
他深深地看着她,清晰地道:“不會了。”
鳶也咬着下脣,蘇星邑又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臉:“你知道我不會哄人,不要哭,否則我又要暈了。”
這種話居然是從一向最正經的蘇先生口中說出來的。
鳶也破涕爲笑,別開頭,不讓他看自己這幅矯情的樣子:“這算什麼威脅人的招數”
蘇星邑嘴角弧度很淺,聲音很輕:“最怕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