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他是人間妄想 >第256章 都只是計劃而已
    開回尉公館的車,因爲雪天路滑而行駛得很慢,車後座的男人也不在意,總歸今晚本就是加班回家晚了,再晚一些也無妨。

    車頂燈照着他膝蓋上的幾份文件,他一行行看過,目光專注,只是看久了眼睛有些模糊,便擡頭望向窗外。

    這會兒剛好是紅燈,車子停在了原地。

    冬天牽引着春節的腳步臨近,路燈下都掛上了紅燈籠,黃色的流蘇穗子被過往的風吹得一晃一晃,他不經意間走了下神,彷彿聽見了誰在他耳邊幽幽地說:“尉總,你看前面堵着的車龍,像不像你欠我的冰島遊”

    她喜歡星星,一直想去冰島看極光,只是平時要麼是工作忙,要麼是不到極光出現的時候,去年春節好不容易兩者兼得,卻又因爲多了阿庭,遠遊不方便,計劃再一次擱置。

    她沒有埋怨阿庭什麼,只是一得空就變着法提醒他,想看他愧疚似的。

    他原本是計劃,年後給阿庭找了早教老師,再有尉父尉母在一旁看着,他們也就能走開幾天,帶她去她心心念唸的冰島,如果不覺得累,還可以去看藍湖,斯奈費兒冰川,珍珠樓,還有傳說中的黃金圈

    脣邊彎起一個淺弧,但不瞬又消失了。

    都只是“計劃”而已。

    尉遲將目光收回,重新落迴文件上,面上彷彿比剛纔還要寡淡。

    回到尉公館,已經深夜十一點鐘,傭人們大多已經休息了,尉遲沒有在客廳逗留,徑直上了二樓。

    他身上的外套沾了雪,透着寒意,想着洗了澡再去看阿庭,結果走進了房間,就發現他躺在他的牀上。

    小小的身體,睡在中間,枕着一個枕頭,抱着一個枕頭,睡得小嘴嘟嘟。

    尉遲臉上纔多了幾分溫度,脫下大衣隨手搭在沙發上,用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小臉,很軟很暖,大概是他指尖的冷意把他驚醒了,他睜開眼,糯糯地喊:“爸爸。”

    已經四歲了,再有莊老師的教導,他說話已經很清楚了,尉遲垂着眸看着他,輕聲問:“怎麼沒有回房睡”

    他撲哧撲哧爬出被窩,從枕頭下拿出一幅畫:“送給爸爸”

    尉遲接過去一看,原來是畫了他在書房工作的樣子。

    就爲了送這幅畫,他特意等到現在

    尉遲眉心一擰,是不贊同,阿庭很會察言觀色,在他責怪之前就先聲奪人:“很早就畫好了,想給爸爸,但是每天都看不到爸爸。”

    尉遲頓了頓,臨近年底,公司事情多,他早出晚歸,雖然每天晚上都會去看他一眼,早上用餐時也會詢問管家他這一天的事情,但確實是沒說上話。

    到底是他疏忽了。

    尉遲在牀沿坐下,將阿庭連同被子一起抱到自己腿上:“阿庭畫得很好,爸爸很喜歡,週末爸爸陪阿庭畫畫。”

    “好”阿庭馬上喜笑顏開,尉遲目光無意間往枕頭下一掃,看到下面還壓着一張紙:“畫了兩幅”

    哎呀阿庭馬上抓過枕頭蓋住,全然一副掩耳盜鈴,然後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爸爸你說什麼鴨

    尉遲嘴角微微一彎:“可以給爸爸看看嗎”

    阿庭第一次是搖頭,但是尉遲用溫溫的眼神看着他,他就猶豫了,過了會兒,點點頭:“嗯。”

    另一幅全然不一樣,是一個長髮女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裏在繡着什麼東西,尉遲微微一怔,想起鳶也被軟禁那段時間,就做過一副十字繡,現在還掛在阿庭的房間裏。

    都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竟然記得,還畫了下來。

    小孩子的畫談不上多像,但尉遲還是仔細地看了畫上的女人很久,才低聲說:“畫的是媽媽吧。”

    阿庭沒吭聲,只是揪着被角,扁了扁嘴巴。

    尉遲問:“要送給媽媽嗎”

    阿庭想點頭,可是又重重搖頭:“不要。”

    “爲什麼”

    “媽媽不要阿庭。”

    尉遲腦海裏飛快掠過鳶也決然跳下碼頭的一幕,眉心一抽,沉聲說:“媽媽沒有不要阿庭。”

    “阿庭很久沒有看到媽媽了,老師說,媽媽是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媽媽爲什麼要離開阿庭不好嗎”他低下頭,小聲地自問自答,“阿庭很好啊,奶奶都說阿庭是最乖的孩子,阿庭還給媽媽蛋糕,可是媽媽不喜歡,媽媽丟掉了。”

    那是三歲的阿庭,第一次知道難過是什麼滋味,他喃喃地重複:“媽媽丟掉了”

    這件事,尉遲後來從管家口中瞭解過,他蹙眉:“媽媽不知道那是你送的蛋糕。”

    阿庭卻固執地說:“媽媽知道的。”

    尉遲還想說什麼,阿庭卻發起了脾氣:“她不喜歡阿庭,她不要阿庭,阿庭也不要她”

    然後就從尉遲身上跳下去,抓起那幅畫,赤着腳跑出房間。

    “阿庭。”

    門一開一關,那道小小的身影已經不見,尉遲只好起身追出去。

    阿庭沒有跑回房間,他停在走廊,聽到爸爸又喊了他一聲,他愣愣地轉頭,手捂着鼻子,白嫩的手指上有了血。

    他不知所措地喊:“爸爸”

    尉遲腳步驀然一定,由來疏淡的臉色,在這一剎墮入深淵。

    “給阿庭試的那幾種新藥,原本就是延緩病情發作而已,但現在看,連延緩都沒有用了。”

    醫院辦公室,張老教授看着阿庭剛出的檢查報告,無奈搖頭:“現代醫學對白血病最有用的治療,就是造血幹細胞移植,想要治好阿庭,還是需要匹配的幹細胞移植。”

    然而非血緣匹配hla全相合的概率,最大隻有十萬分之一,茫茫人海,去哪裏找這個“一”

    尉遲眉目沉峻:“上週美國骨髓庫檢索到一位匹配的志願者,黎雪已經聯繫上了,這位志願者這兩天就會到中國,到時候麻煩張老教授在檢查一遍,是否真的合適阿庭。”

    這個當然沒有問題。

    雖然有了匹配的志願者,但尉遲並未就此放心因爲在鳶也給阿庭捐獻骨髓之前,他們也找到過相符合的骨髓,結果阿庭排斥反應嚴重,手術最後以失敗告終,所以找到匹配的骨髓,是手術的第一步而已。

    尉遲自肺腔裏輕吐出一口氣:“我去看看阿庭。”而後便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張老教授難免會想到鳶也,如果鳶也在算了,人死燈滅,現在再想這些也沒有用。

    她搖了搖頭,拿起阿庭的病歷,想再看看。

    這時候,桌子上的手機響起,是陌生的號碼,她接聽:“喂”

    “張老教授。”是男人的聲音,聲線微低而清冽。

    張老教授覺得有些耳熟:“你是”

    那邊的人說了什麼,這位年過古稀的老人,眼睛微微睜大,臉上交替出現驚訝,難以置信,不解,到最後,是不太贊同的深沉。

    但最後的最後,她嘆了口氣,還是應了一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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