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庭停下腳步,扭頭看她,到底才六歲,沒辦法看穿鳶也煞有其事的演技,悶了一會兒,從櫃子裏拿出溼紙巾,走到鳶也面前,仔仔細細地擦拭她的眼瞼。
好多年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過他,鳶也捨不得眨一下眼睛,輕聲問:“你以前不是畫鉛筆畫嗎什麼時候改畫水彩畫了”
阿庭沒有吭聲,鳶也用上委屈的語氣:“你把我的眼睛弄成這樣,跟我說兩句話都不可以嗎媽媽很疼,想要轉移一下注意力。”
“”阿庭不情不願地開口,“水彩畫好看。”
“學了多久”
“三年多吧。”
鳶也哇了一聲:“才學三年就能畫得這麼好,阿庭將來一定是個很厲害的畫家”
小孩子都喜歡誇獎,阿庭也不例外,嘴角壓不住地揚起:“一般般吧”
鳶也順着這個話題往下說:“真的很厲害啊,媽媽就一點都不會畫,怎麼畫的呢”
阿庭想了想,拿起水彩筆,繼續給他的畫上色,表現給她看,鳶也輕聲問:“如果畫錯了怎麼辦全部重新畫嗎”
“可以用深一點的顏料蓋住,或者用清水稀釋。”說着,他就換了一支幹淨的畫筆,沾了一點點水,點在將剛纔鋪上去的顏色上化開,又抽了一張紙巾吸去水分,然後扭頭看鳶也,那意思就是,看清楚了嗎
鳶也忍俊不禁,受教地點頭:“媽媽也想畫,你教教媽媽。”
阿庭將畫筆遞給她,指導着她該畫在哪裏,鳶也接連幾次都故意下錯筆,把這小傢伙急得握着她的手,放到正確的位置,那表情,彷彿是在嫌棄她是個笨蛋。
鳶也彎着脣,很享受這樣的相處。
這幅畫完成已經十二點多,阿庭肚子咕咕叫了一下,鳶也就是在等現在:“餓了媽媽帶你出去喫飯。”
剛纔他們相處還算融洽,鳶也以爲他會答應,結果他想都不想:“不去。”
“爲什麼”
阿庭道:“我要去看爸爸。”
老管家忙說:“小少爺,剛纔少爺打來電話,說他身體不太舒服,要睡覺,讓你明天再去看他。”
阿庭立即站了起來,小臉上是明顯的擔憂:“爸爸沒事吧”
“沒事,小小的感冒而已,很快就能好。”老管家笑了笑。
鳶也無意去想尉遲是真的不舒服,還是爲了撮合她和阿庭的相處,繼續勸說:“現在可以跟媽媽去喫飯了嗎你不是最喜歡小王子嗎媽媽定的餐廳有送小王子喔。”
她查出來的,阿庭最喜歡的玩具就是小王子。
果不其然,他的臉上有了一絲鬆動,鳶也再接再厲:“本來媽媽想直接拿來給你,但是餐廳規定,必須帶孩子一起去纔可以,因爲是限量版的,只有幾個,晚了就沒有了。”
阿庭抿了一下嘴脣:“好吧。”
這是一家主題餐廳,從外到內,大到牆壁,小到餐盤,都印有小王子的圖樣,阿庭一進門眼睛就亮了起來,又不想表現出喜悅,矜持地左看右看,不過鳶也一說要給他拍照,他就馬上站到一個公仔旁邊。
拍完,阿庭湊過來看,小聲說:“可以把照片給我嗎”
鳶也笑着說:“我洗出來給你好不好”
“嗯。”
鳶也鬆了口氣,喜歡就好,沒白費她安排了三天,終於把這個餐廳給裝飾好也多虧了顧三少,產業那麼多,才能借她一家餐廳倒騰。
服務生上了菜,鳶也洗乾淨手,幫他剝蝦,阿庭坐在對面,看着她星空色的指甲,想起她以前喂她喫飯的手,也是這樣的。
她好像沒有變。
鳶也察覺到他的視線擡起頭,阿庭馬上避開,用小勺子喝奶油湯,鳶也無奈,把蝦放在他的碗裏。
剝了幾個後,他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碗,不讓她放了,鳶也一愣:“怎麼了”
阿庭沒有說話,也沒有把手拿開,表情有點彆扭,鳶也眨了眨眼,猜測道:“因爲我沒有喫”
阿庭沒有否認,就是這個意思。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喫什麼東西都大人喫一口才肯喫。
鳶也在孩子面前,心總是很軟,又很慶幸他還是這麼乖巧懂事,沒被尉遲的不負責任帶壞,把蝦送到自己口中,他看到了才放開手,拿起小叉子喫自己的。
“好喫嗎”
他點頭。
“那媽媽明天再來帶你來喫好不好”鳶也看他有拒絕的意思,又加一句,“然後就送你去看爸爸。”
他這才點頭。
“阿庭現在是一年級的學生了吧”
點頭。
“有交新朋友嗎放假有聯繫嗎”
點頭
他還是不怎麼願意跟她說話。鳶也難免有點失落,但轉念想到他沒有跟上次那樣,對她拒之千里之外,就又舒了口氣,慢慢來吧。
喫完了飯,鳶也又陪他在餐廳裏玩了一會兒,到三點才把他送回尉公館。
意外的是,主屋門前,竟站着一個年過半百的貴婦人,看到他們的車子開過來,便露出了微笑。
是尉母。
鳶也將車子平穩地停下。
阿庭也看到了尉母,自己打開車門跑下車:“奶奶”
尉母笑着彎下腰,接住他撲上來的身體,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髮。
鳶也隨後下車,看到阿庭抱着尉母的大腿,仰起頭笑容燦爛,就知道他一定很喜歡尉母,心下有種說不出來的,澀澀的感覺,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們。
尉母牽着阿庭的手,走到鳶也面前,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輕聲道:“好久不見。”
鳶也禮貌頷首:“尉老夫人。”
尉母嘴脣一抿。
當初她被軟禁在尉公館,只是不願意喊她“媽”,現在一句“尉老夫人”,纔是徹底斷去她們的情分。
她想到她和尉遲之間的那些事,自知沒有資格再要求她怎麼稱呼自己,輕嘆口氣說:“阿遲最近不在家,我原本是想接阿庭到老宅住兩天,來了才聽管家說,你帶阿庭出去了。”
鳶也道:“最近我都會來,等我的房子裝修好,我還想接阿庭過去住幾天。”
尉母點點頭:“你是阿庭的媽媽,合情合理。”
沒什麼好聊,鳶也亦不浪費時間,看向阿庭:“媽媽明天再來接你。”
阿庭眨了眨眼睛,雖然沒有回答,但也沒有拒絕,鳶也微微一笑,對尉母示意一下,轉身打開車門。
她那麼生疏和客氣,尉母心情複雜至極,在她要上車之前,到底是沒忍住喊出來:“鳶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