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也回得理直氣壯:“兩個月不到,尉總就開始說話不算數了嗎?不是你說的,只要我醒過來,做什麼都可以?”
“……”
這一句頂得尉遲無法反駁,總裁大人也是幼稚,鳶也今天的短袖衛衣後面連着一頂帽子,他直接拉過帽子蓋住人家的腦袋,換一個眼不見爲淨。
這句話是什麼時候說的呢?
細說起來,也要將時間撥回兩個月前,那場來得突然的意外發生的時候了。
安德斯沒有死。
這件事被秦自白拿來調侃了很多次,鳶也意識混亂下胡亂紮了整整十二刀,居然刀刀避開要害,所以他後來被搶救回來,這到底該說安德斯運氣好,還是該說鳶也運氣好?
無解,只能歸咎於老天爺又開了個玩笑,天降bug。
安德斯和約瑟夫本就是巴黎警方通緝的犯罪嫌疑人,晉城警方將他們移交給巴黎警方,等待他們的自然是公平公正的法律懲處。
這些後續,尉遲沒有特意去關注,因爲那天鳶也抱完三個孩子,剛站起來,身體就搖搖晃晃了幾下,尉遲預感不妙,快步上前,終是趕在她摔倒之前,接住了她的身體。
之後,鳶也就陷入了昏迷。
主治醫生確診鳶也是中樞神經系統受損,這個結果在尉遲他們的預想之內。
——陳莫遷對鳶也用的精神類藥物,就是衝着她的記憶去的,她這段時間以來,記憶消失也好,情緒異常也好,反應遲鈍也好,乃至最後被安德斯“逼瘋”,歸根到底是大腦受損的緣故。
主治醫生和秦自白對鳶也進行了會診,商議出的治療方案效果其實很不錯,預估鳶也少則三天,多則五天就會醒。
雖然給了日期,但第三天鳶也沒有醒,尉遲還是擔心和害怕,守在她牀邊,就說了,只要她醒過來,她想做什麼都可以。
鳶也雖然在昏迷,但其實聽得到外界的聲音,她知道尉遲在等她,也很想醒來,然而身體太累了,她怎麼都擡不起眼皮,硬是到了第五天晚上才睜眼。
那是她睡得最久的一次,醒來時還有種今夕何夕的錯覺,轉頭看到牀邊的尉遲,兩人對視的那一眼,都看到對方眼底有一種很難言喻的情緒。
非要形容,就是……久盼甘霖不至,入夜忽聞雨聲,明明都放棄掙扎了,一擡頭,卻又看到了希望。
她伸手摸他的下巴,說:“你怎麼又鬍子邋遢的?”
尉總皮膚白,黑眼圈和青紫色的胡茬在臉上好顯眼。
後來更顯眼的,是他紅起來的眼眶。
鳶也聽黎屹說,當年尉遲以爲她死了,在車上掉過一次眼淚,她很難想象,這可是尉遲啊,他掉眼淚是什麼樣?那天終於見到,她只覺得喘不過氣,撐着身體起來,顫抖的,去吻他眼角滾落的那顆珍珠。
忘記在哪裏看過一句話,說最讓人受不住的就是極致的反差,比如禁慾者高朝,放浪者求饒,淫糜者青澀,聖潔者墮落,掠奪者溫柔,忠心者獨佔,懦弱者暴起,強悍者落難。
尉遲那樣的人,生來就該高掛於天際,是唯一的月亮,也是最亮的那顆星,他彎腰低頭一次,人間彷彿就要爲他翻江倒海一次。
鳶也就發誓,以後她再也不要看到他這樣了。
……
尉遲蓋住她的帽子,趁機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淡道:“我說了那麼多話,你就只記得這一句話?”
鳶也將帽子撩開,意味不明地看着尉遲--當然不是,第五天傍晚她還沒有醒過來的時候,她聽到尉遲說,是不是要他再去西藏跪一路,她才肯睜開眼?
脣邊抿了一點笑,鳶也說:“尉總,把手給我一下。”
“嗯?”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尉遲還是把手給她了。
然後鳶也就把一顆一直揣在手心裏,是剛纔在廣場散步時一個小姐姐免費給她的,已經有了她體溫的糖果放在他掌心。
她道:“這是我今天唯一得到的一顆糖,給你了,不要不高興,好不好?”
尉遲一怔,擡起頭,眼前卻如走馬燈嘩啦啦行過,回到八年前青城酒吧的初遇,鳶也將紅寶石手串捋到他手腕上,當時她也是這樣的語氣,也帶了這樣的體溫,也說了相似的話。
--紅寶石,忘了多少錢買的,應該挺貴的,給你了,別揭穿我,好不好?
隔了三千個日夜,畫面重疊,一切都沒有變。
尉遲忽而一笑,收下她的糖,也握住她的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