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205章 冰凍三尺
    “大捷,大捷,岑校尉於漢水擊敗綠林下江之賊,斬首千餘級,賊人溺水而斃命者無數!”

    儘管嚴尤手下的糧官任光覺得幾場勝利不足以改變天地傾覆的大勢,對未來持悲觀態度,但自從小長安之戰後,官軍彷彿走了大運,勝利是一場連一場。

    這不,連當初被嚴尤賦予重任,帶着三千兵去阻截綠林下江兵的岑彭,在失聯多時候,也終於傳回了喜訊。

    “君然無事就好,可嘆啊,他大概還不知道,他的母親和妻子,已亡於棘陽之戰中了。”

    任光長舒一口氣,只爲岑彭感到遺憾,這也是他先前試圖說服竇融,留下劉文叔未婚妻子陰氏的原因:漢兵破棘陽時,劉秀入城後,可是親自守在岑家宅前,安排了人手守備,以免肆意妄爲的綠林渠帥冒犯岑母和岑妻。

    結果等漢兵敗於小長安之際,棘陽又被官軍收復,甄阜的兵入城時,將那當成了敵境肆意屠戮。岑宅竟被亂兵搶掠“誤傷”了,可憐岑彭一家老小死於非命,宅第也燒成了廢墟,如今只餘一子被稍後趕到的任光救下。

    “此乃綠林賊所爲。”甄阜聽說手下殺錯了人,非但不認,反而欲讓漢兵、綠林來背鍋。

    這也是任光不看好官軍的原因,像嚴尤、竇融、岑彭這般紀律較好的王師太稀有了。小長安之役足以震撼前隊宵小,可如今被甄阜一通亂來後,人心更失。

    “休說是百姓,哪怕是本郡豪右,只怕很快就要唱寧逢綠林,勿逢官軍了。”

    果不其然,很快,一個噩耗緊跟着捷報,送至官軍聚集的棘陽城中。

    “下江賊南下受阻,改道北上,江夏大尹將兵數千追之,至隨縣時,爲賊虜兩萬大軍所敗!”

    “且慢。”竇融聽愣了:“下江賊離開綠林時,不過萬餘,被岑君然阻截半渡而擊,死數千,這才倉皇北走,月餘時間,怎麼不少反多,變成兩萬人了?”

    這真是咄咄怪事,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岑彭謊報軍情,誇大斬獲;第二,那江夏大尹故意誇大下江綠林的人數,好掩蓋自己的過失。

    但斥候的回報,證明兩者皆非,下江兵確實損失慘重,可北上期間,卻得到了大量被戰亂所擾、被各路官軍徵糧,生計沒有着落的流民百姓加入,打了敗仗後實力更勝從前。

    “哪怕有二十萬人,亦是一羣烏合之衆,不足畏也,只要將其擊潰,便能安緝荊楚。”經過小長安一役後,甄阜膨脹了,自信滿滿,倒是竇融和任光一樣,對未來更多了一層悲觀。

    “賊人越打越多,越敗越強,而我軍反之,正是兵法所言,敗兵先戰而後求勝是也!”

    別說戰術上的勝利,哪怕戰略上的完勝,就多續命數年,也難以挽救天下一點點土崩瓦解的大勢。

    竇融暗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

    竇融看到了己方似勝實敗的形勢,但唐河對岸的漢兵、綠林軍卻沒這麼樂觀,雖然仍不斷有人來投靠,有豪強也有自發的民衆,但綠林大渠帥王鳳等人,已經在商量散夥了。流寇嘛,去哪不一樣,大不了躲着官軍走,找個山林往裏面一窩……

    綠林倒是隨時能遁走,但已在前隊安家數百年的豪強們可跑不掉,劉伯升雖然輸了一場,卻並非氣餒,鼓動綠林新市兵渠帥們再戰,恰逢此時,又聽說另一支下江兵抵達舂陵附近,劉伯升立帶着弟弟前往接洽。

    那些無法打敗你的,只會讓你更強大,劉秀不知道這句話,但他確實越挫越勇,已從半月前的慘敗中重新振作起來。劉秀亦有失去姐姐、未婚妻的痛楚,卻跟沒事人一樣,一一去弔唁死難的族人鄉黨,替兄長拉住隊伍的人心,只有一覺醒來,纔會在枕上發現淚痕。

    經過慘痛的失敗,他才更加渴望勝利。

    此番前往位於唐子鄉的下江兵營地,劉秀亦是主動請纓跟隨,因爲他知道……

    “我軍雖重新收攏了新卒,但未加訓練,只能打打順風仗,而下江兵不同,曾數次挫敗官軍,翻山越嶺走到此處的都是勇敢之士,只有說服諸渠帥加入,才能穩住新市兵。”

    但和下江諸位渠帥的會面,實在算不上愉快。

    “願見下江賢將,共議大事!”

    劉伯升、劉秀兄弟,由新市渠帥馬武引薦,來到營壘外高聲求見,不多時便有四人相繼而出。

    綠林下江兵的大渠帥王匡,與新朝太師同名,他是漁父出身,沒有太多見識,對未來也無清晰規劃,只是下意識討厭舂陵劉氏這樣的大豪強,覺得新市兵馬武等人與劉家聯手,已經背離了綠林軍爲窮人張目的初衷。

    亦是小地主出身的潁川人王常沒有表態,只拉着褐臉漢子馬武低聲問道:“這就是子張曾經盛讚的劉伯升?他爲人如何?”

    馬武讚道:“伯升有霸王之勇,乃軍中之膽氣。”

    “那一位呢?”王常對緊隨在劉伯升身後的美鬚眉者也感興趣。

    馬武的評價也還行:“其弟劉文叔,深計大慮,亦有良佐之才。”

    而另兩位小渠帥朱鮪、張卬等人聽說了漢兵敗於小長安,如今只剩下數千人後,覺得他們也沒什麼了不起,都有自己的心思,大笑道:“大丈夫既然起事,當各自爲主,吾等兵強馬壯,何故要受制於汝等?”

    劉伯升志在必得,聞言大笑道:“行於草澤之中,困頓于山林之內,這不叫各自爲主,而叫做流寇!”

    “豎子大膽,以爲這還是你家之地?”朱鮪、張卬大怒,拔劍而起,豈料劉伯升哪怕刃加於身亦毫不畏懼,看着王匡、王常目不斜視。

    “綠林起兵幾年了?六年!諸君六年前被官府追着東奔西逃,六年後亦然。難道甘心於一生都如同老鼠般?近人犬而驚恐麼?”

    這話卻是說進王常心坎裏了,他當初就想和馬武等人一起北上,卻被塞進了南下的隊伍,在漢水邊被岑彭阻截,下江兵損失不算大,但王常卻力勸衆人,轉而北上。

    他想回到中原,想離開早已看膩的草澤,做真正的將軍,而不是流民帥!

    “掀翻官府,誅滅新室,這纔是大丈夫應該做的事!”

    “這世上有許多義軍。”劉伯升談起理想、大事來確實有一手,他對衆人道:“各冠一名,合時叫綠林,散時叫新市、下江,不一而足。”

    “若是單打獨鬥,必爲官府各個擊破,須得團聚在一個旗號下,那便是復漢!”

    “王莽苛刻殘酷,皇位是篡逆而來,亂行政令,不斷喪失民心。百姓歌唱吟詠,思念漢家,已經不是一天的事了,諸位身在南方,恐怕亦有見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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