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224章 入關
    任光加入第五倫麾下的第一個建言,在他們沿着舟船搭建的浮橋過河後便起了作用。

    這師尉大尹田況當真是鐵面無情,讓蒲坂關的官吏嚴格按照《津關令》來檢點第五倫攜帶的士卒人數。這法令本是前漢初年的,當時是,中央僅有獨有三河、東郡、潁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雲中至隴西,與內史凡十五郡,除此之外全是諸侯國,從劉邦、呂后時代起,出了關,儼如敵國。

    而關中對待關東來客也是盤查嚴格,不過這法令在漢武帝真正實現大一統後,漸漸鬆弛,可如今關東赤眉綠林復叛,遂又被重新拎了出來。尤其是這蒲坂關,在田況控制下,倘若沒有符節和詔令,河東那邊休想有人過來,商業和人員往來幾乎已經中斷,一切以軍事爲先。

    萬脩低聲對第五倫道:“故而去年吾等欲借道此地前往東方,遂被田況阻撓,不得不從更難渡的上郡走。”

    更別提,這田況當時還直接向朝廷告了第五倫一狀,認爲他與更始將軍幕僚勾結,更改舊部行軍路線,心懷叵測,若非恰逢成昌大敗消息傳來,王莽不得不倚重第五倫,在朝中五威司命配合下,這刁狀恐怕就成了。

    所以今日過着關,切勿心存僥倖,爲耍小聰明而壞了大事,第五倫很喜歡報隔夜仇。

    在盤點清楚第五倫還真真只帶了八百人後,關吏也無話可說,只能放行,只不知日後第五倫若以十倍、百萬只人數渡過津關時,這些田況的親信又會是何種表情?

    第五倫是在臨晉城見到田況本人的,師尉大尹府其實在常安,郡城則在櫟陽,但爲了提防東方,田況遂移至此地。

    田況年紀大概是第五倫的兩倍,年近五旬,但眉毛卻很奇怪地白了,鬍子則是黑的,這奇怪的面相讓第五倫印象深刻。

    他置酒與第五倫相見,一照面先是感慨道:“維新公真是年輕啊,果如人言,爲官者如積薪耳,後來者居上。”

    喝了幾口酒後又似開玩笑地說道:“君命召,不俟駕行矣,但維新公卻好大的架子,陛下久召而不至,居然還要帶兵入關。”

    第五倫不以爲忤,也不想得罪人,只道:“只是爲了方便率軍平亂罷了,一切都是爲了掃清賊寇。”

    田況卻不打算放過第五倫,又追問他打算如何平定叛亂,第五倫皆以機密爲由拒絕回答,惹得田況很不高興:“趙括至少還能高談闊論,莫非維新公胸中實無破敵韜略?”

    這份敵意莫名其妙,但田況確實是有能力卻不太會做人,否則怎麼會在青州幹得好好的被“升官”回來了呢?

    也難怪田況心中不平衡,對比二人經歷,簡直不要太像。

    我練兵,你也練兵。

    我打赤眉,你也打赤眉。

    我使得賊寇不敢入青州,你使得流寇繞魏郡而走。

    我跨州連郡,你也跨州連郡。

    唯一的區別就是,第五倫勝利以後拼命藏拙,恨不得王莽注意不到;而田況小勝一場後,居然主動上書請朝廷不要派將軍東征,說王師只會搗亂,不如將青徐兩州全交給他,準保恢復安寧。

    這也導致二人境遇大相徑庭,田況爲新室官吏十多年,還只是個“探湯侯”,入朝爲官,名爲升遷,實則是收權。而第五倫先爲州牧,又得封上公,如今更被王莽寄予厚望召入京師,即將統領大軍。

    田況想破頭都想不通,相似的功勳,只差了短短兩年,爲何際遇差別如此之大?

    第五倫遂笑道:“善飲者無赫赫之言,吾用兵如何,不出數月,探湯侯自能知曉!”

    ……

    經過這場不太愉快的小宴,讓第五倫看清了田況此人,收回了那些打算“離間”王莽和田況的話語——他能告一次狀,就能告第二次。

    堂堂封疆大吏,曾阻赤眉不敢入青州,若不願西行,家眷也不在常安,直接反了,王莽都奈何不得他。然朝廷一封詔令,田況就孤身一人入朝,這份毫不遲疑,這份至今不悔,這份還想爭着爲朝廷效力,看來眼前的人,纔是真正的大新忠良啊!

    而宴席上陪坐一旁的王隆亦告訴第五倫:“探湯侯之是在嫉恨伯魚啊,聽說皇帝亦曾召見過他,倘若伯魚不來,這南征偏師之帥,非田況莫屬!”

    第五倫頓時瞭然,於是接下來穿行於師尉郡的路上,第五倫遂用心觀察其田況的轄區。

    師尉郡和第五倫的老家列尉郡,合在一起,就是漢朝的“左馮翊”,各轄十縣,而師尉郡前臨沙苑,後枕滸岡,密邇河中,常爲孔道,有洛水穿行,是戰國時秦、魏爭了上百年打出狗腦子的“河西”之地,也是從關中東去冀州的必經之路。

    雖然田況情商極低下,但他昔日能力阻赤眉卻絕非僥倖,不得不說,師尉郡在其治下確實被管得井井有條,近年來關中盜賊頻發,獨師尉安定。是因爲田況給豪強大姓放了權,使其自練鄉兵,又多派督郵親信巡視郡中,管得服服帖帖。

    “田況治師尉一年有餘,他雖是外籍客吏,卻頗得本地人望,豪強擁護,振臂一呼,可聚萬人。”

    這田況,儼然是自己回程時的一大絆腳石啊。

    一時間,第五倫只如芒刺在背,開始思索是否有什麼“非軍事手段”能解決田況之患。

    四月下旬時,他們已經深入了師尉郡,兩條平行的大溝渠出現在千里沃野上,這便是鄭國渠和白渠,將涇水、洛水這兩條關中幹流連接起來,使得中間原本乾旱缺水的地域也得灌溉,得良田萬頃。

    是故當地民謠唱道:“田於何所?池陽穀口。鄭國在前,白渠起後。舉鍤爲雲,決渠爲雨。涇水一石,其泥數鬥,且溉且糞,長我禾黍,衣食京師,億萬之口。”

    第五倫亦久聞鄭國渠、白渠之畔的富庶,糧食畝產遠超他處,天下的糧倉是關中,關中的糧倉是兩渠,若非他們,以關中這開發過度越來越貧瘠的十一之地,如何能養育十三之民?

    但這次途經時,第五倫看到的卻是不大一樣的景象。

    立夏小滿,雨水相趕,旱地裏粟苗青青,須得追肥;去年種下的宿麥穗子開始發黃,再過一個多月就要收穫了,灌溉不能停,還得趕着不斷和人搶食的麻雀,都是需要很多人力的活。

    可田間地頭,卻鮮少看到青壯勞力,農忙的主力軍反而是老弱婦孺,都彎着腰努力鋤草,拎着重重的桶給溝渠灌溉不到的地方澆水,勺着家裏打來的大糞,希望土地恢復肥力。

    “青壯都被大司空徵走了。”王隆連連搖頭,告訴第五倫:“雖說是兩戶、三戶一丁,可勿要忘了,這十多年來,先有西海之役,而後是匈奴、句町,加上與赤眉、綠林作戰葬送的十幾二十萬,關中早就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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