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354章 百廢待興
    張竦站在尚冠裏張氏老宅外,離開才半年,這裏已被亂兵糟蹋得不成樣子,門被砸破、瓶瓶罐罐不翼而飛。再在巷子裏繞一圈,昔日的五鄰十居已經大半消失,或死於戰亂,或因爲投靠過劉伯升,怕被第五倫清算,舉家逃亡漢中。

    唉,誰讓他們當初不和自己一起跑到渭北避難呢?老張竦別的不敢說,政治嗅覺卻是頗爲靈敏。

    但有位老鄰居卻在,張竦用鳩杖叩開好友陳遵家的大門。

    “恭賀孟公兄!”

    張竦笑着貼過去,低聲道:“高升京兆尹!”

    “伯松怎就知道了?快進來。”漢末和王莽時代聞名京師的儒俠陳遵,名聲比張竦好,已經被第五倫吸收進了統治集團,利用他的名望,安撫關中還殘餘的士人豪右,進京後又召見,說準備讓他做京兆尹,相當於首都市長……

    “魏王知人善任啊。”張竦自有消息門路,說道:“孟公的祖父,便當過京兆尹。”

    陳遵樂道:“你張伯松的祖父,不也是畫眉京兆麼?”

    二人都是有家族淵源的,年輕時同時作爲京兆史進入仕途,對京師治安頗爲熟悉。陳遵更是三次作爲地方二千石,有豐富的治郡經驗。第五倫沒有太合適的人選,起用他,也算髮揮餘熱了,京師百廢待興,需要一個熟悉業務的人。

    “但孟公的習性,要與漢末新莽時有所不同了。”

    張竦好意提醒:“你當年晝夜呼號,車騎滿門,酒席肉宴連續不斷;做河南太守時,竟乘着官車,跑去寡婦家中擺酒唱歌,還起身狂舞,竟失足跌倒在座上,夜間又留宿在她家……結果被人舉咎,丟了官。”

    “可如今世道艱難,魏王已下令酒水不得私釀,朝堂以簡樸爲要務,好渡過饑荒,孟公還是忍一忍,勿要大酒大肉惹了魏王不快。“

    說到這,陳遵倒是想起魏王老師的一篇作品來:“子猶瓶矣。觀瓶之居,居井之眉……”

    先前,揚雄當黃門郎時,曾作《酒箴》以諷諫成帝,他在文章中假設一位酒客責難正人君子的法度士,並以物喻人,文中寫道:“你就好像一個青陶瓶,不願意盛酒醪,倒是貯滿了清水,不能左右活動,就這樣拴在井繩上,處高臨深。一旦失落,被井闌圈撞得粉身碎骨,便會整個散落入黃泉,骨肉化爲泥土。”

    “這般自尋煩惱,倒不如那盛酒的皮囊。因爲皮囊圓吞如意,變化無窮,且又肚大如壺,整天都盛着美酒,別人還要用它來打酒,常做廟堂的用具,託身在天子後車中,出入於兩宮之間,經營公家之事。”

    陳遵當年就很喜歡這篇作品,所以和揚雄關係也不錯,只是揚雄被迫害時,他也丟了官在外地,幫不上什麼忙,這也是陳遵如今被重新啓用的重要原因:“各人都有各人的性情,長短還要自己來裁定,伯松,這不是你當年說過的話麼?我是酒饢,想來魏王也欲我如此,何苦東施效顰,仿你這青陶瓶?”

    “我確實想做青陶瓶,但奈何,沒揚子云那般清高,更何況即便是他,也被迫沾染不少污點。”張竦道:“王莽時,我不但能盛酒,甚至能盛溺尿,阿諛奉承,無所不用其極,肉食者想讓我盛何物,我便裝什麼。”

    “那你現在……”

    張竦道:“我現在破了,污了,名聲壞,魏王不好將我擺出來,但我也得主動做些事。”

    “我當年與揚雄乃文壇對手,相互較勁瞧不上,可如今卻得寫文章,讚譽揚雄之作,豈不謬哉?”

    張竦只覺得譏諷,他啊,在史書上註定是一個醜陋的小人了,只苦笑道:“你我不過是酒饢、爛陶瓶,但揚子云,卻已經升格爲鼎簋彝器。他要被魏王供奉在廟堂之上,排在孟、荀、董仲舒之後,當真成爲‘西道聖人’了!”

    ……

    第五倫入京後,除了修復老劉邦的高廟,以顯示自己的大度外,還在旁邊興建“田王廟”,讓第五氏的老祖宗田橫堂而皇之進入長安。

    此外,他又宣佈,城北宣明裏作爲昔日王居,提升到與尚冠裏、戚里一樣的地位,讓那兒本來凋敝的房價應聲上漲……

    又思念先師,修繕“子云居”,逢年過節要去祭祀。

    而揚雄的諸多作品,也入藏天祿閣中,和孟、荀之作擺在一起。

    被第五倫調回來,任命爲“未央衛尉”的鄭統就看着一車車書籍從櫟陽送入天祿閣、麒麟閣,渾身不自在,只問一旁的“建章衛尉”臧怒道:“吾等一天到晚的活,就是看看門,繞着宮室巡視一圈,再看着這些書送入宮中?”

    不然呢?保衛宮禁,這不就是衛尉的任務麼?臧怒笑道:“和在嶢關守城有何不同?”

    既然第五倫決定東南方先守不攻,沒有仗打,倒也沒太大區別,而且將鄭統和他麾下的死士們調來作爲建章宮第一批衛兵,也是對他們的信任,順便鍍鍍金。

    和漢時一樣,第五倫將衛尉一職一分爲二,讓朝、宮衛戍分離,但依然屬於“九卿”,相當於給鄭統升了一次官,要真再打起仗來,還是要外派的。

    至於原先的衛尉第七彪,則改任爲“中尉”,也就是漢時的執金吾。

    衛尉們只需要管宮禁朝堂,但中尉則要負責長安的八街九陌,麾下兵卒主要是“當兵喫糧”,從長安募得的青壯,也算以長安人治長安。

    中尉軍今日再度出巡,龐大的隊伍跨越橫門大街,前驅魚麗步卒,手持長戈長戟,後則屬車鱗萃,旌旗招展,左右還有許多鮮衣怒馬的緹騎,整整上百人。中間的第七彪則身被厚甲,顏色誇張,左右護衛,都手持一根黃金塗兩端的大銅棒!

    巡街震懾宵小,就是他的任務,剛剛經歷了半年的無政府狀態,長安治安依然較爲混亂,不少里閭之俠偷摸搶掠慣了,得讓他們知道厲害,正該用彪哥這種惡人去磨一磨。

    第七彪要經常和京兆尹陳遵打交道,畢竟民、政在京兆府手中。不過這幾日,第七彪重點巡視的地域,乃是位於城池北部橫門大街兩側的東西兩市。

    ……

    市場以牆垣包圍,又按照所售賣物品的不同,東西市分成了九個小市,方二百六十六步。

    各市皆修築了高大的市樓,以便市吏登臨其上,俯察監督全市。畢竟九市過去長安城內治安最差的地方,有組織的偷盜尤多,百賈苦之。

    一位身材胖乎乎的黑衣官吏正意氣風發地站在市樓上,掃視自己的轄區。

    此人正是第四鹹,宗室裏除卻第七、第八外,還有點能耐的也就這一位了。他家本就經商,給第五倫跑動跑西做了不少事,苦苦等了半年後,終於得了點實職,做了“京司市師”,麾下有東市令、西市令,專管長安貿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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