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402章 飯稻羹魚
    八月中旬,第五倫車駕過了太行,抵達河內郡溫縣。

    “此番餘入河內,車駕行秋稼,觀收穫,因涉郡界,皆精騎輕行,無它輜重。郡縣官吏不得輒修道橋,使百姓遠離城郭逢迎。”

    儘管魏王有詔書在前,但其他人不去,時任河內太守的馮勤卻不能不到。

    馮勤才二十三歲,是魏國最年輕的二千石,別人也羨慕不來,因爲這位馮偉伯從龍非常早。

    等迎到魏王車駕後,第五倫甫一下車,便令其免禮,還笑着問他母親是否安好。

    沒別的意思,這馮勤是出了名的孝子,當初第五倫闢除時,他竟自矜不肯出仕,在第五倫面前辭讓,這不是班門弄斧麼?第五倫直接表彰他母親,孝子沒法拒絕,一連五輪禮物送下來,馮勤也不好再辭,只能入了第五倫囊中。

    馮勤身長八尺三寸,比第五倫足足高出一尺,只能拼命彎腰好比主公矮點,作揖替母親道謝。

    他作爲計掾,主持過魏郡分地事宜,統計衡量功勞的大小,土地的肥沃與瘠薄,依次封賞,部曲皆滿意心服。後來又當上了功曹,輔佐耿純留守魏郡。

    等馬援兵不血刃奪取河內後,第五倫信不過本地豪家,便挑了馮勤來任職。

    如今一年過去了,魏王再臨河內,馮勤有自信,能交出一份令人滿意的上計!

    “卿可知餘爲何要專程來一趟溫縣?”第五倫如此發問,儘管地盤較當初擴大了何止十倍,麾下良臣干將也多了起來,但對馮勤依然十分看重。一來是老部下,知根知底,足夠忠誠,二來馮勤還頗爲擅長數術,年輕人腦子也活絡。

    馮勤想到了:“大王定是想來看看,臣去歲剛上任時,提議在溫縣種的稻收穫如何。”

    這溫縣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商朝有蘇氏、妲己的老家……此處瀕臨黃河,氣候適宜,又有來自太行的河流沖刷,泉流常溫,土地平坦,是個搞農業的好地方。

    但莊稼實在是金貴,水太少不行,如溫縣一般,水太多也不好,河內人口繁多,適合種粟、麥的旱地早就擠滿了里閭和農夫,馮勤上任口,看着河邊許多低窪的土地閒置只覺得可惜,思來想去,卻給第五倫出了一個主意:種水稻!

    “當初卿提議在河內種稻時,餘還以爲汝讀書讀昏了頭。”

    但馮勤卻有他的依據,漢哀帝時,有個名叫賈讓的大臣奉命到河內、魏郡巡視黃河災情,那人提了治水的上中下三策,順便也提了些改善本地農稼的建言。其中一條就是利用河內水利豐沛的優勢,試種稻穀,稻的畝產比粟、麥都要高,可以養活更多人。

    當時馮勤見河內沿河大批窪地空着,而來自外郡的災民卻源源不斷逃進來,馬援徵兵也消化不了那麼多人,總得給他們找事做,遂設法搞到濟水一帶的北方稻種,又令定陶災民試種。

    稻穀的版圖最北也纔到濟陽,在黃河以北嘗試種稻,肯定面臨許多氣候、水土上的困難,但就第五倫今日巡視所見,居然長得還不錯。

    河水泛着波光,滋養一方,金黃色的稻田一眼望不到邊,飽滿的稻穗壓彎了枝頭,農夫正在奮力收割,昔日的窪溼之地,居然被馮勤利用外來災民,硬生生開出了五千頃水田來,這在北方也是難得的景緻。

    繞了一圈,在亭舍休憩時,馮勤又讓人奉上蒸熟的大米飯,請第五倫“嘗新”,試過後發現是粳米。

    前世是南方人的第五倫,相比於粟、麥,還是更愛此物,只可惜心裏很想要,胃卻有些抗拒。二十四年下來,已經是個小米胃了,它最愛五陵出產的粟飯,至於稻米麪食?香則香矣,但都得適應適應。

    這時候,前來獻稻的外郡災民卻唱起了一首歌。

    “天降神明君,錫我慈仁父。臨民佈德澤,恩惠施以序。穿溝廣溉灌,決渠作甘雨。”

    一時間,隨行衆人頌聲大作:“這是在贊大王開溝造稻田,薄滷之地更爲沃壤,民賴其利啊!”

    第五倫令人賜酒肉,回頭卻低聲對馮勤道:“一貫清高的馮偉伯,也會做這一套了?”

    馮勤有些臉紅,其實最初百姓們感激人是他,但其母謹慎,覺得馮勤年紀輕輕驟爲兩千石,如今又如此得災民之心,怕魏王多想,遂讓人改了改,變成歌頌第五倫的歌謠。

    “偉伯當真有位好母親。”第五倫聽他說完事情原委後,不以爲忤,反而勉勵道:“百姓頌歌亦有真情在內,河內適合種稻之處恐怕不止溫縣一處,其餘各地也大可利用起來。”

    在沒有經歷過打土豪分田地的河內郡,能收上來的糧食不算多,但新開闢的臨河稻田屬於官府,外郡災民相當於佃農,可以收四成租子,借牛的話得收五成,農具也借就得加至六成了。

    “天下大亂恐怕還要持續好幾年,河內每多收一石稻穀,就能多讓一個人活下來。”

    河內、魏郡儼然成了是東方的戰爭基地,淇園的竹子全砍了能製作箭矢百萬,兩郡收租的粟、麥、稻加起來,足有四百萬石!

    這是支撐河北戰事及入洛的倚仗,中原分裂的第二個年頭,河內、魏郡尚能完富,這是第五倫的幸運,也是天下之幸。

    巡視糧倉後,第五倫折返至河陽縣,司隸校尉竇融率河東舟師,比魏王早幾天入洛,眼下就親自渡河來稟報戰況:“陳留、淮陽皆已降於梁漢,綠林僞鄭王劉賜獨木難支,已棄洛陽南下,東逃至鄭地,亦有降梁之狀。”

    綠林勢力短短兩個月就碎了一地,尤其是北方,降的降逃的逃,只剩下王匡保有軍隊二三萬,佔着潁川郡,但被赤眉、魏、梁漢包圍,此人大概也在猶豫,到底要投誰。

    第五倫目前對潁川毫無興趣,頂多派使者去騙王匡保持中立罷了。

    聽聞張宗已迅速向東佔領成皋,接管了被燒成一片廢墟的敖倉,而洛陽南方的伊闕塞、轘轅關等皆被魏軍控制,南下的條件便成熟了。

    魏王這才與行在的核心人員們,說清了他非要頂着兵員、糧食壓力入洛的原因。

    第五倫道:“昔高祖留蕭何鎮關中,餘今委左丞相及馮偉伯以河內、魏地,堅守轉運,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綠林及流寇,勿令北渡。“

    既然河內如此重要,讓它裸露在敵對勢力攻擊下就頗爲不智,但若能取得洛陽方圓百里之地,就相當於在河南加了一道外塔!

    過去一年,馮勤在河內長達數百里的河岸上處處設防,卻到處是漏洞,若非馬援主動將戰火引到濮陽一帶,渡河攻擊了幾次綠林,河內很難保持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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