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469章 行百里者半九十
    在荊邯、楊廣看來,萬脩一向是位穩妥之將,從他不急不緩慢取上邽就能看出,和西邊猛打猛衝的吳漢對比鮮明。

    至於走渭水狹道襲隴右側翼?他們都認爲那是第五倫的奇計,萬脩只是奉命執行,還未能得全功。

    所以隴蜀二將才敢與萬脩久持,看誰先消耗光糧食,賭萬君遊不敢一戰定勝負。

    但在天降白雪的次日清晨,魏軍卻精銳盡出,欺身近城,完全出乎了二人預料。

    這不要命的打法,對面不會是換將了罷?

    但驚詫過後,就是興奮。

    祁山堡盤踞在不寬的谷地上,大兵團作戰怎麼也繞不開,只要它存在,就是隴蜀聯軍的定心丸,而對魏軍來說,卻是必須永遠防範疑慮的後顧之憂。

    但萬脩主力盡出的同時,也有一支騎兵偏師自西漢水南岸向西進發,這屁大點地方,分兵當然瞞不過對方。萬脩恐怕是想遣兵繞後,隴蜀聯軍亦派出良家子騎尾隨,足以阻止他們渡河來襲。

    但萬脩卻沒完沒了起來,時不時就派數百、千餘人西去,這添油戰術搞得隴蜀聯軍頗爲難受,而荊邯也看出萬脩的意圖。

    “兵法言,我專而敵分。用示形的辦法欺騙敵人,便能做到己方兵力集中而使敵之兵力分散;我專爲一,敵分爲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則我衆而敵寡。”

    荊邯篤定道:“萬脩從西漢水南岸派往吾等後方兵力看似多,實則不然,他只是想騙吾等也分兵防禦,好讓正面之兵越分越少。”

    畢竟萬脩目前佔據人數優勢,大家一起做減法,魏軍還有所保留的話,必是隴蜀先盡。

    雖然看出萬脩打算,再有兵西進時,卻仍不能不跟,因爲兵法虛虛實實,看似誘敵分兵之策,說不準就給你來個弄假成真。

    這時候最好的辦法,便是化被動爲主動,鼓起勇氣打魏軍一波,但隴蜀故意擺出一個營城互爲犄角的陣勢,不就是爲避免野戰不利麼?

    天氣卻不給他們猶豫的時間,窄谷地裏得了許多降雪後,不但積滿道路,染白了針葉林,也導致次日清晨大霧驟起!

    祁山堡周邊數十步外,盡是白霧,不能視物。

    而魏軍卻偏就在此時發動了進攻!萬脩的命令是:將陣線向前推進至祁山堡以西,直到再無敵人東向爲止。

    這該死的天氣導致隴蜀聯軍說好的互爲犄角,變成了各自爲戰,荊邯膽戰心驚地聽着外頭的動靜,讓人朝魏軍可能會進擊的城北施射,但灑下的箭矢卻無法阻止他們的腳步。只能聽到千軍萬馬在廝殺喊叫,而祁山堡上守軍只能盲目施射,也不知挨箭的是敵人還是友軍?

    唯一能聽出來的,是戰線在向西偏移,說明隴蜀聯軍在節節敗退。

    一面是在金餅犒賞下奮發作戰的士卒,另一面卻是屢戰屢敗的喪師之衆、遠離溫暖家鄉跑到這來受罪,每天就聽屑公孫皇帝讖緯空談打氣的蜀師,士氣高低不言自明。

    荊邯訓練刺客是一把好手,指點兵略也頗爲擅長,可親自動手實操卻差了些,戰鬥中好歹回過神來:“萬脩精銳盡出,其安置在城東的指揮所定然空虛,若能趁着霧色一舉襲之,此役必勝。”

    還是斬首那一套,但荊邯派出的死士,縱有雪霧掩護,偷偷墜城後扯着先前繳獲的五色旗逆向而行,卻被第五倫設定的複雜口號攔了下來——誰知道今日的口號,究竟是哪兩色組合啊!

    突襲未果,反而白送了數百勇敢之士性命。而不知何時,風驟起,霧散了。從祁山堡上往下看,鮮血灑滿了雪白的河谷,好似百花綻放,竟有一種慘烈的美感。

    而魏軍兵卒分成二三十部,正在追殺潰散的隴蜀聯軍,楊廣正在倉促西逃,大概是要去往羌中臨洮,與隗囂匯合。

    許多敗兵在往祁山堡趕,但荊邯不敢放他們進來,因不知是否是萬脩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荊邯面色蒼白,扭臉望向東邊,中軍巋然不動,萬脩的將旗招展,望樓、將旗的後邊,是升起老高的太陽,這一場鏖戰看似漫長,其實不過就短短几個時辰罷了。

    ……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我在外,而令楊廣在內。”

    祁山堡的圍困仍在持續,荊邯憂心地看着圍三缺一的魏軍營壘,他們沒有太大的攻城器械,只是一二日進攻一次。

    因爲祁山堡尚未完工就倉促啓用,這裏的營房主要是沿着土丘第二層挖開的窯洞,擠滿了哆嗦的蜀兵,糧食還多,但燃料已即將消耗殆盡,倒是魏軍能安心地派人砍樹,城外每日升起的炊煙讓人羨慕。

    荊邯沒少遣人去武都求援,但大雪封鎖了祁山道,大軍難行,公孫述得知祁山堡被圍後,也只能派驛騎送去口諭,說什麼:“堅定守住,就有辦法!”

    這書信都到不了荊邯手中,而是被萬脩截獲。

    校尉們都哈哈大笑起來,但萬脩沒笑,反而肅然道:“笑什麼?公孫述沒說錯,只要祁山堡再堅守三日,吾等就得退了。”

    天氣使得敵人的糧道斷絕,萬脩亦然,從上邽運糧食過來的代價太大了,城裏羨慕他們有柴火燒,殊不知已是無米之炊。

    所以不能再拖下去了,明日後日,便是總攻!

    ……

    天氣倒是對魏軍有利,雪天持續了好幾日,蜀中冬天也冷,但那是侵物無聲的溼冷,和這大雪過後的驟寒降溫還不同,凍了一宿的蜀兵發現,他們的弓弦凍得硬邦邦的,好容易弄軟些,手指搭上去時依然是哆嗦的,甚至有扣弦時大拇指整個掉下的極端情況出現。

    這是蜀兵第一次出蜀作戰,無法考慮得面面俱到,但某位在新秦中經歷過邊塞苦寒的皇帝就不同了,給材官們製作了大批麻手套,交戰前烘乾了備着,眼下控弦仰射亦不耽誤。

    但隴南這種鬼見愁的地形,太笨重的攻城武器沒法運過來,多是臨時製作的簡易器械。攻城車等針對城門的武器,面對渾然一體,有臺而無門的祁山堡來說無用,這場仗,依然只能靠硬碰硬的強攻。

    魏軍弓弩能壓制土堡第一層的敵軍材官,卻夠不到第二層,蜀弩儘管準頭、效率大大下降,卻依然在不斷射下一陣陣箭矢,落到戰士們的櫓盾上,刺入皮甲中。

    士卒並非永遠充盈,經過第一天的強攻,魏軍幾次先登,卻仍被蜀軍趕了下來,荊邯進攻無能,守禦倒是不賴。

    等到次日時,各校尉都有很大傷亡,在決定由誰先攻時就開始推推搡搡,誰也不希望嫡系受損。

    於是就你望我我望你,最後站起來的,卻是他們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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