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483章 禮物
    武德二年正月,河西戰事結束的這個冬天,第八矯得知不必出兵去隴右,便集中力量開始恢復秩序。

    河西民俗質樸,所以第八矯爲政亦頗爲寬和,儘量不動本地豪貴勢力,保持刺史與土著上下相親的局面,這是第五倫在涼州的策略:隴右、河西被夾在羌胡之間,民衆又少,一場場慘烈的仗打下來,整個州加起來,編戶齊民不到百萬,在這片土地上,氐羌和胡人竟是有人口優勢的。

    所以只能扶持豪強,鼓勵他們修築塢堡,同時全民習武,修兵馬,習戰射,明烽燧之警。第八矯與敦煌、酒泉、張掖、武威四郡守約定,一旦羌胡犯塞,他就會出面將兵與諸郡相救!

    當來自京師的驛車使者抵達,第八矯才得知第五霸逝世,宗族痛失長輩,不免大悲,對着東方哭紅了眼,在太守們規勸下才緩過來。

    “陛下知河西寒苦,還有禮物贈與刺史。”

    使者讓人將車上的漆黑箱子擡下來,請第八矯自啓。

    且說,第五倫給三公九卿及主要的州牧、將軍都送了賀年之物。

    送往河西的驛騎尤其最早,第五霸尚未過世就裝箱上路,詔書都是後來才追上的。畢竟四郡實在遼遠,單程都得一個月,也正因如此,第五倫纔沒將那把“御用”的鐵火鉗給第八矯捎來。

    那裏面裝着的,是什麼呢?

    這匣有些長,頗爲沉重,第八矯將其打開後,卻見裏面放着的,竟是五根嶄新的節杖!

    主節以銅爲主杆,柄長八尺,犛牛尾三重垂落,四柄副節則以竹爲材料,長七尺。形制上,與張騫、蘇武、常惠等一代代使者所用並無區別。

    但上面垂着的穗子卻不同。

    漢節爲赤、新節爲黃,而如今的魏節,卻爲更加醒目的五彩!

    赤黃綠青黑,第八矯輕撫着錦繡之穗,心中悲傷少解。他雖自詡鑿空河西,但爲人自謙,沒有對旁人說起過,自然也不會傳回西域。隔着幾千裏,陛下卻能知他所想。

    並在詔書中讓他“授之以旄節之重,付之以專命之權”,這就意味着,第八矯就相當於河西王,四郡軍政一把抓,第五倫甚至給了他全權代表皇帝,與西域三十六國往來的特權!

    雖然河西目前主要提防羌胡,但知道第五霸生平的第八矯已經決定了。

    “等陽春之後,河西將從敦煌派出使者,再出玉門,以期聯絡親近中原的西域諸國,牽制匈奴。”

    “從今歲起,西域的土地上,就要出現五彩魏節了!”

    ……

    同在涼州,天水郡成紀縣,衛將軍萬脩也收到了皇帝送來的這“盲盒”。

    但差點倒在祁山的萬脩,長期的傷病累計,頗爲虛弱,非但無法下拜接詔,甚至連親自開盒都做不到了,非得親信幫忙不可。

    蓋子輕輕揭開,匣中之物出現在衆人眼前,卻是一根鞶帶。

    鞶帶乃是男子系衣裳的腰帶,通常是皮質,這根鞶帶做工精美,廣四寸,翻過來就能看到,內裏是塗成硃紅色的!按照禮制,這隻意味着一件事。

    “此乃陛下御用的鞶帶!”

    在書信中,第五倫說自己“錫卿以鞶帶”,讓萬脩一定要繫上,還開玩笑,讓他好好護着老腰。

    親信們紛紛道賀:“陛下的意思是,將軍乃國之腰膽啊!”

    但萬脩卻不說話,只摸着華麗的鎏金瑞獸銅帶鉤,神色有些複雜。這年頭地位高的男子,鞶帶也有很多條,不但顏色稍異,連帶鉤也多種多樣,根據場合及穿的衣裳式樣更換。

    就比如眼前這根,花裏胡哨,頗爲輕便,顯然是參加朝會、禮儀所用,可上不了戰場。

    而第五倫書信中的言語,也讓喜歡讀書,朝儒俠努力的萬脩想起《易》中的一段話。

    “或錫之鞶帶,終朝三褫之!”

    此乃“訟卦”的上九爻辭,不是什麼好卦,萬脩覺得,第五倫或許是在暗示自己,如今錫他鞶帶,連帶一系列對隴右戰役的賞賜、加戶。但有得必有失,再過不久,也輪到萬脩被“褫之”,剝奪點什麼了。

    萬脩撫着生疼的腰背,御醫說,他舊傷復發,恐怕再也騎不了馬了,再勉強,下半輩子都得躺在隴右苦寒,最好是回長安去,這診斷也被第五倫知曉。

    老兵不死,只是在凋零,以陛下對他的關切愛護,肯定會取走萬脩的兵權和職責,讓他回朝休養啊。

    “這是於私,於公,隴右戰局已定,第八矯、吳漢一文一武足以應付,我在關中反倒能派上更大用場。”

    萬脩是顧大局的人,知道第五倫的下一個目標是赤眉,一旦開戰,必是大仗,隴右戰役時負責關中防務的岑彭或將南下,那總得有人鎮守朝中吧?

    思來想去,萬脩覺得,自己應該是比較合適的人選,養病、守家,兩不誤。

    他一下子釋然了,或許在打下祁山,完成自己使命的那一刻,萬脩就心滿意足了,他好歹在退居二線前,勇了一次!

    萬脩將鞶帶輕輕釦上,暗道:“我確實該上書請歸了!”

    ……

    畢竟是熟人,第五倫這隱晦的暗示,萬脩都能猜出來。

    但對另一位將軍,第五倫已經努力直接明示,他還雲裏霧裏呢!

    鎮守狄道,統轄隴西、金城兩郡的吳漢很不高興,因爲他興沖沖打開匣子,裏面居然只有一篇莫名其妙的酸文章!

    使者還開始一字不漏地念了起來:“明靈惟宣,戎有先零,先零猖狂,侵漢西疆,漢命虎臣,惟後將軍,整我六師,是討是震,既臨其域,諭以威德,有守矜功,謂之弗克,請奮其旅,於旱之羌,天子命我,從之鮮陽,營平守節,屢奏封章,料敵制勝,威謀靡亢,遂克西戎,還師於京,鬼方賓服,罔有不庭……”

    辭藻晦澀——起碼對勉強識字的吳漢來說就是這樣,吳漢聽得發懵,不安地觀看左右時,發現護羌校尉牛邯竟滿臉肅穆,甚至還朝吳漢投來羨慕的目光。

    最後是拄着鳩杖在後旁聽,即將遠行東去長安的劉歆給吳漢解了謎題:“在漢中興,充國作武,赳赳桓桓,亦紹厥後……”

    他嘆息道:“這是揚雄揚子云的《趙充國頌》啊!”

    “原來是趙老將軍。”吳漢就算孤陋寡聞,來隴右這麼久了,也聽說過這一位的名聲。隴右人在漢初總以李廣爲驕傲,李家出了事後,昭宣中興時的名將趙充國後來居上,成了六郡子弟最崇拜的人。

    諸如早年在天山之戰中潰陣陷圍救漢軍突圍,或是晚年出塞千里,橫行匈奴右部等事蹟不必多言,趙充國的主要功績,還是平定了宣帝時的西羌之亂,主要敵人也是先零羌。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