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632章 如閃電般歸來
    自武德二年以來,第五倫將重心轉向東方,不但把大部分朝臣帶去洛陽就近辦公,甚至連皇后、太子也去了洛陽南宮長住。西京長安則只放了一套班子,替皇帝看住關西,其中最重要的兩人,當然就是御史大夫景丹、前將軍萬修這對搭檔。

    一來是第五倫對這兩位老班底極其信任,不僅是多年追隨的忠誠,更有能辦大事的能力;此外也算是給這倆病號優待了:景丹是久咳難治,萬修則在徵隴右時傷了老腰,兩位受不得常駐邊戎之苦。

    看上去是輕鬆活,畢竟西有馬援、北有吳漢,這兩位殺神惡將擋住羌胡,萬修只需要在藍田大營盯着漢中的公孫述蜀兵,但萬修依然幹得如履薄冰,生怕出一點差錯。

    收到景丹呼喚時,萬修立刻意識到出了大事,天才亮,他便將藍田大營的防務交給副將後,祕密趕赴未央宮——第五倫更改了規制,皇室搬到長安以西建章宮居住,未央徹底成了朝堂,再無後宮之禁的麻煩。

    萬修傍晚抵達,在未央宮一直待到半夜,纔出宮離開,爲了防止鄰里知曉,惹得長安人亂猜慌張,他甚至都沒回家,只穿着便衣住進專門招待外地官員的驛館,一人佔了個小院。

    燈燭點燃,萬修看着地圖,在紙上寫寫畫畫,不知是做籌劃還是寫奏疏,但都不滿意,經常揉一起扔在腳下,旋即又想到與景丹的對話,頗感煩悶,夜半三更時,腰處舊傷又疼了,必須喝點酒才能入睡。

    到了次日,萬修正迷迷糊糊,是被郎官推醒的:“萬將軍,陛下已至鴻門,很快要回到長安,請將軍準備謁見!”

    “如此之速?”萬修大驚,滿打滿算,景丹的奏疏才送出去三天啊,本該在北京鄴城的第五倫怎麼快如閃電?他們本已做了最壞打算:皇帝十天不回,軍情也將耽誤十日。

    旋即萬修反應過來,看來第八矯或馬援,動用了祕密上奏的權限,派親信飛書急驛沒在長安停留,直接去了東邊啊!

    “如此大善。”萬修昨夜的煩惱糾結一掃而空,立刻整裝,至朱雀門等待。

    朱雀門位於未央宮南邊,乃是偏門,因爲第五倫不想入城大張旗鼓自玄武、蒼龍二門進,那樣會耽擱時間,還可能驚擾百姓惹得人心惶惶。

    景丹也在此等候,二人見了面後相互作揖,萬修湊近低聲道:“孫卿,那件事,是否再考慮……”

    景丹長嘆一聲後道:“該說的話,昨夜吾等已說盡,口乾舌燥亦不能勸服對方,何況是眼下?君遊不必再勸。”

    萬修仍帶着最後一點期望:“孫卿,汝與陛下是老相識,知其脾性,陛下絕不會同意孫卿之策。”

    景丹苦笑,他何嘗不知?

    “但我身爲御史大夫,被陛下如此信賴,有些話,縱然會惹君王暴怒,卻必須說!”

    來不及再溝通了,御駕已至朱雀門前,拉馬的雜色六駿奔走多時,周身是汗,這是第五倫的習慣,從來不講究純色馬,還戲稱爲“五花馬車”。

    車簾掀開了,第五倫也不下來,只看着行禮的景丹、萬修道:“二卿不必見外,速速上車,入朱雀門後不停,直接隨予去溫室殿!”

    未央宮是朝廷權威所在,大臣的車馬必須在金馬門停,哪怕是太子王公也不得縱馬,唯獨皇帝例外,景丹萬修面面相覷,還是鑽了進去。

    馬車設計得頗爲巧妙,採光不錯,才入內,萬修就看到擺在案几上的地圖,河西、金城上被第五倫畫得亂七八糟,而景丹則瞥見車中剛吃了一半的饃餅,這就是皇帝一路疾行的糧食麼?

    第五倫確實回得很急,原本還在河內巡視的他,得知帝國西北邊起火了,便毫不猶豫地扔下臣工和龐大的隨駕軍隊,直接趕回來。

    顧不上囉嗦,第五倫只對二人道:“河西、金城虜情傳回京也有三日,二卿也碰頭商議過了罷?孫卿常駐長安,總關西政務,而君遊更在隴右征戰過,予只能指望汝等了,有何方略,如何施救,可有籌劃?”

    萬修正要開口,景丹卻搶先一步說道:“陛下,臣以爲,在談如何救河西前,還得先理清一事。”

    第五倫皺眉:“何事?”

    萬修在朝景丹微微搖頭,但景丹咬咬牙,還是脫口而出!

    “涼州刺史、竇友、梁統等人,皆是我大魏忠良朝臣,被困胡塵,自當救援,但擊退匈奴入寇,救下人後,是否還要耗費巨資,令兵卒在河西與羌胡苦苦爭戰,確實值得商榷!”

    ……

    景丹那話一提出來,第五倫便久久緘默,車上頓時安靜下來,萬修幾次想開口,第五倫都阻止了他,只道:“先勿說話,予怕在車中就痛罵孫卿,傳出去不好。”

    旋即瞪了景丹一眼:“御史大夫在關中待久,不知道全局,糊塗了,且再重新想想,到了溫室殿再回話!”

    然後第五倫就用手撫膺,原來是在給自己順氣,身爲皇帝,雖然權力熏天,但每天要面對的糟心事也越來越多,第五倫知道每一次暴怒都會引發巨大影響,所以喜歡隱忍,但這次確實對景丹頗爲失望。

    方纔的警告已頗爲嚴重,一般人早就軟了,豈料到了溫室殿中,第五倫讓景丹“重新組織語言”時,這位對第五倫性格門清的御史大夫,居然堅持己見。

    “臣知道陛下想聽何事,當初陛下就說過,一天下、御羌胡,這是兩場仗,必須同時打。”

    景丹說出了自己的苦衷:“但如今情形是,我朝自建國以來,無歲不戰,軍役方費,事不相贍,士民疲之以遠戍,農功消於轉運,資財竭於徵發。百姓力屈,不復堪命。以至於許多地方,男丁皆被徵發,田疇不得墾闢,禾稼不得收入。”

    “臣回關中後,專注於發兵糧供給關東,以期早日一統,但剛打完荊襄、兩淮,如今府庫空虛,確實再經不起一場大戰了。”

    “眼下匈奴復強,西羌桀驁,恐怕都非一年半載必能降服,河西遠在邊陲,爲羌胡夾擊,這次保得住,下次呢?若我朝正與吳、蜀交兵時,羌胡再至,到時候難道要放棄一統良機,倉促北返麼?”

    景丹苦口婆心地解釋道:“河西、金城邊警尚是機密,但瞞不住,一旦傳開,朝臣定有不少人,也會建言放棄邊陲,認爲河西金城乃是不毛之地,得其地,不足以爲利;得其民,不可調而守也。臣與彼輩不同,絕非是勸陛下學漢元帝永棄珠崖。”

    這確實是朝中一直存在的看法,而且是主流觀點,以爲開拓邊地只是皇帝好大喜功,無用於國、民。最典型的例子,漢武帝開邊,就要克服巨大的反對。等到他統一南越,把海南島也納入了疆土,建立珠崖,結果到了漢元帝,因爲當地叛服不定,每年都得花朝廷一大筆錢維穩,所以就直接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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