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653章 砍頭
    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在十一月底時,幷州戰場的局勢又起了微妙的變化。

    直接原因,還是魏軍開始架舟爲梁,從石嘴山向渾懷障方向調兵,大有移至黃河東岸,再與匈奴交戰的架勢。

    面對魏軍的動作,匈奴一方的主帥左谷蠡王也不敢怠慢,然而他的反應,居然是將匈奴兵全部撤往後方,卻驅趕胡漢的幾萬人作爲前哨。而僞皇帝盧芳也沒逃過,左谷蠡王竟要他在胡漢、匈奴軍隊間督戰。

    胡漢的諸侯、軍閥們都知道自己的斤兩,一下子被擺到兩軍交戰的最前線,大家都覺得這是匈奴人想讓自己填溝壑消耗魏軍,人人心懷忐忑。

    只有打定主意降魏的隨昱、李興二人大喜過望。

    “如此一來,吾等接應魏軍就更容易了!”

    於是這兩位非但不懼,竟主動請求盧芳,將他們調到最前沿的陣地上,一左一右,互爲表裏,使得盧芳大爲感動,稱讚二人是“大漢忠良”。

    因爲事關重大,隨、李不敢告知親信下屬,只能私下經常碰頭商量,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雖然定了十二月朔日舉事,但具體什麼時辰,如何響應,魏軍怎麼來,對面卻尚未通知他們。

    和隨昱早就收受許多黃金不同,李興是後加入這個計劃的,只得到了間接的口頭承諾,擔心更多一點:“若魏將只是欲令吾二人先反盧芳,讓胡兵大亂,當如何是好?”

    畢竟他們距離渾懷障還有三十里距離,匈奴斥候隨時在兩軍之間遊走,任何一小隊魏軍出塞都瞞不過胡人的耳目。這種情況下,能讓魏軍利益最大化的打法,便是先讓匈奴、胡漢陷入內亂,再趁機出塞擊之。

    若真如此,舉事的危險性將大增,打完後他們的部屬還能剩多少?

    李興的猶豫,在十一月最後一天即將結束時,終於稍稍化解。

    “水上來船了,從南方駛來!”夜色沉沉之際,有再河邊守備的吏卒來報。

    沒錯,水上!

    隨昱、李興恍然大悟,他們差點忘了,這條潺潺流淌的黃河,曾經是北地、朔方間最便捷的航道。

    黃河在幷州大地上畫了一個碩大的“幾”字形,其中從新秦中到朔方、五原是順流而下,早在漢武帝擊匈奴時,就利用船隻在河上運兵,絕梓道,梁北河。後來屯田邊塞,因爲新秦中開發較好,每年都有些餘糧,於是便利用大河漕運轉運糧秣到下游去,史稱“因渠以溉,水舂河漕,用功少而軍糧足”。

    最盛時,造船二百艘,一船載谷二千斛,從三月至九月,往返三次,可送六十萬斛,這不比從長安千里迢迢載糧過去要方便?

    只是到了新莽時,漕運衰敗,近十五年間更是舟船絕跡,以至於他們都快忘了當初船楫風帆撐滿大河的盛況。退一步說,就算是漕運,也集中在春、夏、秋,冬日北風瑟瑟,不利於航行,所以二人才沒料到這點。

    不過用兵和漕運不同,就算逆風,但順水而下,也多少有些速度,二人勒令營中不準聲張,更親自前去灘塗接應,卻見魏國船隻絡繹北上,爲了保證夜航平穩,二船連爲一舫,一舫可載二十人,百舫之兵直趨下游而去——他們要抵達胡漢營地的最北端放火,這樣才能藉助北風之力,燒起漫天大火!

    見此情形,隨昱、李興再無疑慮,連夜通令營內校、吏集結,宣稱道:

    “盧芳不過三水雜胡,冒稱漢家後裔,騙了吾等整整十年!”

    “如今其身份披露,竟欲獻並土於匈奴,使吾等幷州子弟,永爲胡奴!棄衣冠而着胡服。”

    二人將身上所穿匈奴式氈衣脫下,插在矛上點燃。

    “聖天子在長安,車騎耿將軍戰無不勝,十二月朔日已至,吾等棄胡投魏,願爲大魏之前銳,調轉戈矛,奮擊匈奴!”

    ……

    當時間進入十二月朔望,火焰從南方十里開外的胡漢營地燒起來時,統領聯軍的匈奴左谷蠡王立刻就知曉了。

    “劉文伯的部將響應魏軍了?”

    在稍稍猶豫後,左谷蠡王還打算派兵去救,但作爲其副手的“右奧鞬王”攣鞮比卻勸阻了他。

    “左谷蠡王,不救漢帝,會比救更好!”

    這位攣鞮比地位可不一般,他的父親,正是上一代單于“孝單于鹹”,鹹漢名,之所以叫孝單于,是受王莽所封,老王莽喜歡吉利詞彙,後來還封了個“順單于”出來。

    順單于是在長安做傀儡的,當然很順,孝單于卻不同,雖然他也在長安做過人質,卻腦後長了反骨,不但私自逃回匈奴,在經歷一系列複雜的鬥爭後繼承單于大位後,一邊收受王莽的“賜帛”,騙了不少黃金糧食,卻偏偏和新朝唱反調,正式宣佈匈奴不再尊奉中原,踏出了獨立復興的第一步。

    孝單于輿死後,他的長子比卻未能繼承,因爲匈奴用的兄終弟及之制,作爲呼韓邪的兒子,孝單于後面還有兩個弟弟,於是比只被新的單于封爲“右奧鞬王”。

    要是大家都守規矩也就算了,比是服從祖宗決定的,但新單于呼都而屍道皋若鞮卻不講武德,繼位後第一件事,就是將小弟定罪誅殺,又將兒子立爲“左賢王”。

    出了這檔子事後,攣鞮比頗爲驚恐,生怕也被殘殺,幸好因爲他比較年輕,又沒威望,單于暫時還放心,仍讓他掌管南邊八部,只是又派了左谷蠡王和兩骨都侯來監領比的部衆。

    攣鞮比的部族,也是這次出兵南方的主力,自然有一定話語權,見他反對救盧芳和胡漢軍隊,左谷蠡王頗爲不解。

    攣鞮比遂道:“劉文伯和大單于有密約,只要胡能幫助他攻下隴右、關中,讓漢朝在長安重新建立,劉文伯就願意將北邊十六個適合畜牧的郡獻給大單于。”

    “但左谷蠡王覺得,胡當真能夠進軍到長安麼?”

    攣鞮比喜歡南方事務,對魏軍沒有輕視:“伊稚斜單于時,胡是百蠻大國,北州的引弓之民都聽號令,有控弦者三十萬,和漢朝大軍打了整整四十年後,人口暴減,能動用的騎兵不超過十萬,不但丟了西域,甚至還被丁零、烏桓這些過去的奴隸襲擊,最後一分爲五,戰亂不止。還是我的祖父呼韓邪單于與漢朝講和,這才讓胡重新尊奉單于庭。”

    “我的父親先單于去長安待過許多年,他回來後告訴我,中原雖然經過大亂,然而人口依然是胡的一百倍!能夠組織的軍隊,至少也是胡的十倍,好在王莽愚蠢,胡才能打贏了幾場仗。”

    “如今魏國重新強盛,絕不是新朝能比,幾年前左谷蠡王幫助盧芳進攻新秦中,失敗,左賢王那邊,對幷州、幽州的襲擾也越來越難。如今胡雖然重新強盛,但也不能和冒頓、伊稚斜時相比,連石嘴山、卑移山都無法越過,更別說打到長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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