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677章 後翼棄兵
    自稱帝復漢以來,劉秀就鮮少嚐到勝利的滋味:荊襄一戰,喪師萬餘,折了妻兄馬成;淮北之役,失地千里,愛將來歙、劉植死難,讓他痛不欲生。

    劉秀亦曾苦惱地反思,銳意改革軍政,經過數年的努力,似乎真有了點成效,此番揮師北伐,劉秀一戰殲滅魏軍部後隊、左翼萬餘人,算是給新近戰死的銚期報了仇。

    等劉秀與馮異、賈複合兵,繼續向北進發時,漢水上也捷報頻傳,強弩將軍傅俊派小舟回報:“按陛下之策,已重創魏兵,奪取藍口聚!”

    傅俊過去是潁川一小亭長,沒什麼文化,但來報信的小吏,卻口頭詳盡描述了那一戰的經過。

    “傅將軍帶吾等乘舟師,逆流進入漢水後,魏軍就盯上了我軍,以數百騎兵隨水軍北行,不時襲擾,以遲滯航速,若遇有船舶損壞擱淺,魏軍便來殺傷。”

    “離藍口聚一日距離時,傅將軍令前鋒靠岸搶渡,先卸下重甲丹陽兵五百,戰車百乘,旋即又遣二千人陸續登岸。”

    “魏軍也已抵達,見吾等背水佈陣,兩頭抱河,皆大笑不止,傅將軍按照陛下所畫戰法,先以軟弓小箭射之,魏軍更加輕敵,旋即以騎兵突陣,三面而至。但岸邊溼滑,不利騎兵衝鋒,傅將軍令士卒改換大弩猛射,魏騎受損退下。”

    “午後,魏軍步卒數千人復又逼近,以大黃弩等反擊,然我軍背後樓船亦有大黃弩,與其互射,激戰竟日,魏軍不能破陣,乃退,後來又放棄藍口聚,燒燬糧秣,營壘則被傅將軍佔據……直到此時,岑彭所派援兵,才堪堪抵達,見小邑易幟,嘗試攻了幾次便離開。”

    眼看廟算時的計劃一步步實現,漢軍諸將校都欣喜不已,唯獨徵西大將軍馮異聞言微微皺眉,追問來報信的人:“魏軍野戰不利便匆匆退走,未在藍口聚據營而守?”

    報信的小吏一愣:“或是見我軍大船堅利,怯而撤離罷?”

    “不對。”馮異卻道:“岑彭攻擊郢縣、江陵時,造了一種巨砲,高數丈,可射百斤大石,一發能擊垮屋舍。船舶再高大堅固,也是木製,如何能抵擋巨砲?岑彭若在藍口聚架起二三座來,幾乎能斷我舟師北上之途,怎至於不戰而退?”

    劉秀聽出了馮異的話外音:“公孫是在懷疑……魏軍此舉有異,乃是詐退?”

    馮異應諾:“岑彭奸猾,不可不防。”

    就在此時,一旁卻有人道:“馮將軍會不會太高估岑彭與魏軍了?”

    卻是隨劉秀北伐的王常,王常雖然也是潁川人,卻和馮異爲不同派系,他資歷非常老,曾經是綠林渠帥,支持劉伯升做天子,只可惜未能如願,後來還是被更始政權封爲諸侯王,率軍與魏將景丹在潼坂鏖戰,敗歸後被剝奪了軍權……

    後來王常與馬成一起,攜帶舊部去淮南投了劉秀,馬成戰死於襄陽後,王常就成了東漢朝廷中“綠林系”的首腦,被劉秀拜爲“橫野大將軍”,武將之中,地位僅次於馮異,他雖然屢敗於魏軍之手,卻一直不服輸。

    在王常看來,馮異打仗越來越謹慎,甚至有些怯懦,被岑彭壓在江陵猛捶,竟不敢反擊,等到劉秀援軍抵達,明明形勢一片大好,卻又心生遲疑,竟懷疑魏軍詐敗,前方纔能獲勝。

    他找了很多理由,諸如或許是岑彭將工匠都帶到江陵,或許留在藍口聚斷後的,不過是新卒屯戍,驟見漢軍深入,一戰既潰也不無可能。

    最後,王常還問了馮異一個刁鑽的問題:“若魏軍藍口聚之敗是故意爲之,那這南漳河之戰,又算什麼?難道也是岑彭之計?盡棄萬餘人於不顧,此非詐潰,乃真敗也!”

    這可說不定,對東漢而言,一萬人,幾乎就是十分之一的兵力,當然不能棄,但這於人口繁多,實力雄厚的第五倫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但馮異也沒有十足的證據,遂緘默未言,倒是劉秀看了眼旁聽的賈復,笑道:“賈將軍以爲如何?”

    賈復昨日清理了身上的傷口,足有十二處之多!但他仍似沒事人一般,又披甲來見,此刻聞劉秀髮問,也不管馮異、王常怎麼想,只直白地說道;“縱是詐潰,事到如今,陛下還能退麼?”

    劉秀暗歎,還是賈復一語中的啊。

    “屈子云,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復漢之路綿綿無期,而此番北伐,正是光復漢室,還於舊都的第一步!”

    劉秀起身道:“朕自失淮北後,臥薪嚐膽數年,好不容易纔重新將腳邁過大江,往荊北踏了第一步。若因魏軍潰敗太快而心生疑慮,頓足不前,等第五倫援兵抵達,朕連在江陵站住腳都難,這一退,恐怕就要退到江南苟安,往後只能望江興嘆了!”

    所以劉秀只能前進!爭取殲滅岑彭主力,縱然拿下襄陽、反推到老家南陽無望,好歹能確保今後數年間,御魏軍於江漢,爲西進吞併巴蜀,達成南北分治贏得時間。

    衆將明白了劉秀堅定的戰心,不敢復言,他們旋即望向地圖,隨着漢軍奪取藍口聚,岑彭退路已斷,現如今只有一個選擇……

    “全力北進,突破藍口聚之阻,迴歸襄陽!”

    ……

    “大將軍說什麼?”

    與此同時,當陽長坂坡,魏軍屯糧之處,留守此地的荊州刺史陰識看着剛剛歸來的岑彭,滿臉的不可置信。

    “我說,藍口聚丟了也無妨。”

    岑彭臉上並無潰敗狼奔的沮喪,只有點小傷心:爲那些被漢軍圍殲的後隊將士遺憾。

    說起來,這倒是一樁出乎其意料的事,賈復拼得太猛,劉秀來得太快,導致本能撤出的萬餘人落在後頭,而岑彭爲了大局,也不可能回頭去救,只好眼睜睜看着他們喪師。

    但藍口聚不同,那本就是岑彭安排的一樁戲:故意留不多不少的兵,再遣人假裝去救,可路上拖拖拉拉,趕不上漢軍的步伐。

    這兩件事結合起來,倒是讓他的“潰敗”看起來更像真的了。

    岑彭遂決定將計就計,下令道:“使三軍停止北進,於當陽就地屯駐,準備禦敵。”

    “大將軍!”陰識依然不明所以,他這位更始降人,眼下反而最擔心魏軍敗績,急忙勸阻道:“長坂雖險,卻不足以阻礙劉秀,所屯糧食雖衆,卻也只夠月餘喫食,與其空待於此,不如迅速北進,突破藍口聚,迴歸襄陽守備,此方爲萬全之策。”

    岑彭冷笑:“劉秀、馮異尾隨於後,就盼着我難遏歸心,倉促北上,吳軍正好能追亡逐北,免去一場血戰……”

    “當然,以我軍之強,突破傅俊防線,潰圍而出不是難事,但若真如此,兩軍脫離交鋒,劉秀必退保江陵,有舟師泊於雲夢,隨時能夠南渡,那南漳河被殲的萬餘將士,豈不是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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