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書 >第93章 橫刀立馬
    順着特武縣城往南走七十餘里,在苦水河的上游,水其實沒那麼鹹,人畜可以飲用,甚至還能看到清澈水面下有魚兒在遊動,岸邊是高高的土塬,因爲顏色泛白,這附近稱之爲“白土崗”。

    白土崗便是馬援部衆的藏身之處,山坳間的盆地裏藏着數十間板屋,百多戶人生活於此。

    馬援還記得,他和萬脩最先救下的,是草原上被安定屬國羌胡領主追殺的一戶人家。這之後,隨着二人劫富濟貧的名聲漸漸響亮,失去土地的農夫、活不下去的牧民,幾乎每個月都有人加入。

    一起帶來的還有他們的牛羊馬匹,漸漸聚起數百人,以馬援、萬脩爲首領,形成了一個武裝牧團。

    除了讓衆人放牧耕作外,馬援也挑選精壯子弟,按照他們馬術嫺熟的特點,組織起來訓練。擊退了安定屬國羌胡領主的試探,也讓特武縣官府心生忌憚,因爲沒膽量入山剿殺,僅能睜隻眼閉隻眼,讓馬援成了氣候。

    今日清晨,隨着一聲號角響起,男人們紛紛走出板屋,嬉笑着來到水邊集結,只不知馬援又看上了縣中哪家爲富不仁的富戶,要帶他們去收割一番。

    “總不會是縣中的張氏吧!”有人開玩笑地說道,可都明白這不可能,那張氏可不是一般的土財主,聽說家主張純乃是漢朝大司馬車騎將軍張安世的五世孫,曾經的“富平侯”,只是王莽代漢後失去了侯位,也不敢在關中待,才灰溜溜回到這兒,滿足於做北地第三豪強。

    可張氏勢力尤在,坐擁土地數百頃,家中僕役丁卒七百,說話比縣令還好使,以馬援、萬脩的實力,萬不敢去碰張氏。

    豈料,馬援今日要襲擊的目標,卻更加讓人驚愕。

    “今日先不去拜訪那些富戶。”

    馬援掃視衆人,他們華戎雜糅,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身着麻衣羊氈,臉龐被曬成了醬赤色。

    他露出了笑:“明天,吾等要去進攻在縣南橫徵暴斂的豬突豨勇,手刃軍司馬汝臣!”

    衆人啞然,過去一年他們比較活躍,因爲特武縣沒有大的勢力,只要與官府、張氏保持均衡即可,可自從吞胡將軍抵達後,他們不用馬援提醒,就收斂了不少,畢竟是上萬大軍啊。

    過去一個月,汝臣在縣南大肆抄糧,惹得天怒人怨,衆人也有耳聞,亦曾義憤,卻不料馬援真敢!

    萬脩瞧見衆人心有怯意,便點着其中幾人道:“汝等是上月從安定逃過來的,可知殺汝妻女,劫汝糧食的,正是汝臣?”

    “而汝等十餘人,則是前幾日新來投奔,說汝臣派人勒索糧秣,實在活不下去,索性棄了田進山。“

    山裏雖然日子苦,野獸出沒,但苛政猛於虎啊。在這他們能感受到自由的滋味,沒有稅吏上門威逼,也不用服那勞什子徭役,平白在路上被虐待丟了性命。

    “直接使汝等喪家遭難的,便是汝臣,難道就不想報仇?”

    “坐視汝臣肆虐,特武縣不知有多少人像汝等一般喪家,不如趁早除去這一害!”

    話雖如此,但衆人還是有些猶豫:“可吾等只有百人,而彼輩有數百啊……”

    馬援大聲道:“士不在多,在精,豬突豨勇也是窮苦人,不會爲汝臣賣命,不足爲慮,只需對付他身邊數十親信即可。”

    “更何況,丈夫爲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

    “馬援今歲三十有五,這一生渾渾噩噩,今日打算做件痛快的事。”

    馬援伸出手,接過萬脩遞來的一面簡陋的杏黃旗,上面寫着四個墨字:“替天行道!”

    “諸君,願隨我替天除害、爲民報仇者,袒臂!”

    ……

    翌日,第五倫帶着押“糧“的數百人行至苦水河邊時,太陽已至中天,作爲”第五縱隊“的眼線,去和汝臣溝通碰頭時間的宣彪也匆匆回來稟報。

    “汝臣出發了麼?”

    “已出障塞。”

    宣彪有些焦急:“但人數比預料中多。”

    第五倫有些緊張:“有多少?”

    宣彪道:“豬突豨勇六百左右,其中有汝臣的親衛五十多,但汝臣謹慎起見,還拉上了附近兩個鄉的遊徼,各帶鄉卒亭卒數十人幫他押糧。”

    第五倫算了算,暗道不妙:”這樣一來,就算撇除豬突豨勇,能戰之士也有一百多,遠遠超過馬援的兵力了。“

    果然計劃趕不上變化啊,第五倫有些焦慮,要不要派人去求援,騙開鄉遊繳?

    不行,那樣相當於是告訴汝臣,可能會有人來襲擊,反而將致勝的關鍵:突然性給弄沒了。

    運糧的隊伍是一字長蛇而行的,汝臣運輸的糧食多,前後能拉一兩裏,而障塞位於漢渠、秦渠兩水中間,他想去往縣城附近的渡口,要過一道橋。

    第五倫和馬援等人商議,襲擊的機會,就是前隊已過大半,而汝臣押着後隊還沒過橋之際,對他突然襲擊!

    “我相信文淵、君遊,皆乃人傑,他們多是馬隊,哪怕斬殺汝臣不成,亦能全身而退。”

    第五倫深吸一口氣,招呼衆人準備渡過苦水河,前往渡口。

    “一切仍在我計劃中!“

    ……

    像特武縣這種地域廣袤,農牧業混合的地區,戶籍驗傳制度是很難實施的,而漢渠之外的草原上,偶見一兩騎縱馬馳騁也是常事,不會有人在意。

    馬援的部衆便利用了這一點,化整爲零,分成二十個小隊,從不同方向分散前往目的地:位於漢渠之外的金草灘。

    當衆人陸續過來匯合後,馬援一眼掃過點了下人數,衆人幾乎全到了,都袒露左臂或右臂,攜帶弓刀,昂着頭看向他——他們的兵刃原本十分粗劣,近來得到馬援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朋友“支援,只是磨去了銘文,看不出來源頭。

    “今日在此者,皆爲有志向的大丈夫。”

    馬援立刻分配了任務:“君遊,你待會帶二十人負責燒橋,阻擋前隊援兵。”

    “而我,則帶八十餘騎,直趨汝臣!斬殺他即可,不可戀戰或貪圖糧車。”

    衆人應諾,紛紛將臉上的麻布面罩繫好。他們縱馬離開金草灘,渡過淺淺的漢渠。到這時,也不必再隱匿行蹤了,遠近之處的農夫在田間勞作,卻見一衆騎從躍上堤岸,快步向前移動,都停下手中的活眺望。

    他們繞開了障塞的視線,從另一側斜斜向北行進,在接近秦渠的橋樑時,果然遠遠看見拉成長蛇狀的糧隊在緩慢行進,牛、驢或馱馬拉車,沒有牲畜的車乘則由豬突豨勇推攮,每輛車旁邊還有兩名士卒,持刀兵監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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