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神宮是一個讓人安心的地方,爲什麼?

    是因爲名字裏帶安,念平安時候心會平和下來,還是因爲平安神宮在這個國家有非常高的地位,想到它,對它的地位敬重所以安心,就像宗教一樣,是一種自我暗示一樣的精神催眠。

    或者說是歷史的厚重,這樣盛唐時期的建築風貌,歷經時間的滄桑,一到這裏,被歷史濃郁的氣息壓迫,人心被動靜下來。

    不知道,或許都有。

    相良誠跟菅井美紗走進平安神宮開始,心緒忽的變得安靜,煩躁的束縛感減少,這幾天壓在身上的‘沒有時間’緊迫感消失,變成就算只剩下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候也能夠獲得最終答案的安定。

    莫名有一種預感,平安神宮裏會進行命運的最終選擇,他以爲沒有時間,沒有準備好,想要更多的時間,想要再等一等,踏進平安神宮後,卻又認爲,這點時間已經夠了。

    時間不具有連續性,人的有效時間利用率只有30%,一小時裏真正的工作時間只有20分鐘,餘下都是在摸魚。

    但是,長久的逃避機制下,他已經習慣逃避了,一想到要進行最終選擇,腦海一個聲音對他說:

    等等吧,要不看部小說,看部劇,看個視頻,再等等吧,你還沒有答案,還不能面對。

    逃避雖然可恥,但逃避那會很快樂,魔幻的聲音一直蠱惑他。

    “誠。”

    菅井美紗恬靜的笑着,她似乎也變得平靜,現在的她並不是那個充滿活力的美紗,變回那個靜謐的文靜大小姐,說話聲也變小了,顯得格外認真。

    “誠,知道爲什麼我會想來平安神宮嗎?”

    她問着,凝望相良誠問着,眼睛裏一片水澤,濃情溢出水霧,只是問了這句話,又要哭了。

    「還是很喜歡哭,平常是勉強的堅強,女孩子都這樣,外剛內柔。」

    相良誠想着,側開視線看面前的各國語言小牌子,並不和美紗對視。

    “我猜是因爲這個吧。”

    相良誠指着面前的牌坊說着,他們現在的地方是平安神宮內苑的祈願牌前,遊客可以把自己的心願寫在牌子上,掛在上面,神靈會保佑實現。

    京都凡是寺院、神宮、神社幾乎都會有這樣祈願的地方,能夠實現人的願望,女生很信這些。

    相良誠則不信,他只信自己,願望靠自己實現,根本不信命運,乃至厭惡,厭惡到恐懼。

    “不是的呦。”

    菅井美紗已經把願望寫好,上面是‘保佑誠獲得幸福’,掛了上去,搖着頭:

    “不是的,不是因爲想祈願纔來這裏。”

    “那是什麼?”

    菅井美紗把目光看向主殿,似乎在回憶什麼,好一會纔回答:

    “如果沒變化的話,我會在這裏舉行我的婚禮。”

    如果沒變化的話,她大學畢業後會跟宮本龍太郎……不對,宮本姬乃舉行婚禮,嫁入宮本家,一切爲宮本家服務。

    如果沒變化的話,她現在應該在本家吧,每天爲成爲一個有德行的妻子而訓練,訓練成只有服從的傀儡。

    然而變化了,誠出現後一切變化了,徹底變化了。

    “是嗎?”

    相良誠明白她在說什麼,思緒也隨着高空的雲變得飄忽,如果沒有變化的話,他現在會在房間學習,全力準備還有三個月的大考。

    他的夢想是想找一個漂亮又能幹的女孩子結婚,然後服侍她,讓她不用憂心生活上的繁瑣,全力爲社會做貢獻好了,報酬只需要養他。

    夢想太夢幻了,這樣漂亮又能幹的女孩子很稀少,要實現只能夠去名門先下手爲強,所以他要奮發讀書,熬過這段時間就夠了。

    不過……這個夢想從開始就已經破滅了,接受告白就會變成女孩子,要想不變女孩子,要開始一段純淨的男孩子之間愛情。

    兩個都是他不能承受的地方,還是孤狼一輩子吧。

    如果沒有變化的話,他一定還在孤獨,會孤獨到新約簽訂,還是那個奇奇怪怪法則的話,會繼續孤獨下去。

    話說,選擇孤獨下去的原因只是因爲這個莫名其妙法則嗎?

    現在法則已經沒有了,爲什麼依舊想要孤獨,排斥集體,排斥身邊人,排斥這個世界,對生活沒有熱情。

    “誠,我們繼續走吧。”

    菅井美紗不想在這個話題說下去,過去她也不願意提起,過去太沉重了,回憶過去心情會變糟,不能想討厭的事情。

    兩個人出內苑,往南邊走,去庭院,西神苑。

    現在的時間已近傍晚,夕陽掛在半空,整個西神苑沉浸在黃昏裏,橘黃色帶着暮氣,空曠的水池,已經凋謝的菖蒲花,有一股哀傷氣息環繞。

    遠離人際關係,進入大自然,相良誠喜歡這裏,這種觸目之出都帶着憂鬱的氣息也很喜歡。

    很奇怪,會有人喜歡憂鬱。

    “誠,我們在這停一下。”

    主動開口的還是菅井美紗,她停步,靠在石橋上的圍欄,低頭凝視水面。

    相良誠同樣停步,站在她的旁邊,學着她凝視水面,看水底的魚兒遊動,沒有目的,隨意的遊動。

    相良誠不是魚,想象如果他是魚,會很快樂。

    魚如果有快樂悲傷的情緒,現在一定很快樂。

    “誠~我……”

    觀賞魚好一會時間,夕陽漸漸西沉,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還是菅井美紗打破沉默,不過,‘我’字後停頓了。

    「要來了嗎?」

    相良誠感觸到身邊人心緒的顫慄,她是鼓起天大的勇氣要說重要的話,然而說出口的一瞬間又膽怯了。

    很廢柴呢,相良誠有臉笑話她。

    “怎麼了?你餓了嗎?”

    相良誠問着,美紗依舊遷就他的厭食症,兩個人午飯並沒有喫,現在美紗餓了吧。

    那麼是不是可以離開這裏去喫晚飯呢?

    一定要去地道的京都菜館喫正宗關西菜……哦不,還是烤肉,聽說關西的烤肉和東京不一樣。

    喫什麼呢?

    關西菜還是烤肉,暫停一下思維考慮等會喫什麼好了。

    相良誠的腦海裏只有選擇喫什麼了,想到喫什麼心緒又變得平和,心情逐漸愉悅。

    「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

    旁邊的菅井美紗心裏不斷念着這四個字,剛剛那一點的遲疑讓她痛恨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逃避沒有用,只會讓事情更加糟糕,以及加重自己的怯懦。

    「猶豫久了,勇氣就會消失,愛會變得平淡。」

    菅井美紗不管不顧,坦白心緒:

    “誠,你相信命運嗎?”

    “啊!美紗。”

    相良誠倏地擡頭,猝然大喊,整個人處於非常驚懼中,無比慌亂——‘你相信命運嗎’對於相良誠來說是惡魔的低語,猶如打開潘多拉魔盒,無數討厭的災禍會從那裏奔涌。

    後續美紗要接的什麼,他已經刻錄進DNA裏,他會回答什麼,也是應激反應。

    【不相信,再見】

    【你弄疼我女朋友了】

    【放棄吧,我們不可能】

    但是,說話的是美紗,不是別人,他很彷徨,反應比思考快,相良誠接着喊:

    “美紗,美紗,時間是不是差不多了,我們回去了,昨天已經得罪了筒井老師,要是再我晚回去,她那個潑婦又會鬧。”

    “所以,我們回去吧。”

    相良誠不敢回看美紗的眼神,像畏懼戰場的士兵,跑走了……不是,是逃走了。

    相良誠身體比思考快,逃走了,跑出西神苑,逃出了平安神宮。

    “果然,誠喜歡的是孤獨,美紗不行,美紗也無法帶給誠幸福。”

    “美紗知道了,誠心裏只有孤獨,美紗……美紗會離開……可對不起,美紗還是喜歡誠,嗚嗚。”

    “誠,美紗喜歡你,美紗要對你告白,第二次的告白。”

    “以上是美紗剛剛想說的話,說完了,再見了,誠。”

    抽泣的聲音,充滿悲鳴的話,西神苑裏哀傷的氣息更重了。

    也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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