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下的這條河是鹿江的母親河,按理每到年尾上游因天氣緣故會水位下降,但前兩年在上游新修了水電站,這河水不降反而和夏季一樣的高。
車子隨着慣性,徑直墜入河面,往下沉。
好在車內的三人都各自受過專業訓練,車身撞擊河面的後坐力,他們提前避開了重要部位受到撞擊。
不過虞念知沒那麼幸運,她身子輕,若不是有陸霆佑撲身過來壓着她,她恐怕被撞到了前排,好在,就是腦袋磕了一下。
她自己沒怎麼在意。
前排氣囊都撞了出來,冰冷的水從四面八方往車廂內灌,許巍迅速解下安全帶,從駕駛位艱難翻身到副駕駛,並找來尖銳物砸玻璃。
後座的陸霆佑從車廂裏找出安全錘砸車窗玻璃,此時的水位已經上升到了腰部。
虞念知摸到自己的手機,想打求救電話,但手機泡了水,已經自動關機。
到底是受過訓練,面對困境,又是在漆黑的車廂內,三人都足夠冷靜應對,沒有多餘的交流,默契十足做着自己那份搶救。
很快,前後兩塊玻璃相繼砸開。
玻璃一砸開,河水就涌地往裏灌。
許巍先從前排游出去,然後順着車身游到三爺這邊來,陸霆佑拉着虞念知的手,本想推她先游出去。
然而,關鍵時刻老天爺就是不想他們如此順利,虞念知在爬上座椅的時候,腳轉動被卡在了前排座椅底下。
她嘗試了幾次,估計是鞋子卡住了。
虞念知沒有多餘的解釋,鬆開了他的手,言簡意賅表明,“我腳卡住了,需要兩分鐘時間,你先出去,我馬上跟上來。”
此時,水已經涌到了肩部以上。
冰冷的河水刺骨,凍得虞念知嘴脣都有點抖,但臨危不亂的處事風格,着實令陸霆佑都對她刮目相看。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黃河決於頂而面不變。
生死當頭,就連這個時候,一個入世不久的虞念知,遇險而不慌,不哭不怕,還能邏輯清晰,理性處之。
虞念知,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她?陸霆佑動作頓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女人當真叫他越發看不懂了。
許巍先游上去,換了一口氣再游下來。
陸霆佑沒有選擇就此先走,將她的手按在前座靠背能抓穩的地方,“抓穩了。”
“別!”
虞念知想制止。
但他已經深吸了一口氣沉入了水裏,順着座椅的位置摸到了虞念知的腳踝。
的確是卡住了,但不是鞋被卡住那麼簡單。前排座椅地下的支架變了形,壓住了她,想要脫身,必然需要先撬開支架。
他學過緊急遇難避險之類的實踐課程,心裏自然清楚,虞念知早就知道自己的腳卡住了,只是一直沒說出來,爲的就是避免他們亂了逃生計劃。
還說只需要兩分鐘。
陸霆佑心底冷嘲了一聲,這個女人分明就是在故意引誘他們先游上去,然後自己悶聲搞定。
手裏沒有工具,陸霆佑重新浮出水面,此時車內的水已經漲到了耳朵處,僅剩的空氣不多了。
“等會兒架子一鬆,你立馬收腳往外遊。”陸霆佑摸到先前的安全錘,想用這個抵住支架的斜口,他深吸了一口氣,就要再次沉到水裏去,
卻被虞念知毫不猶豫攔住。
她的嗓音失了原本刻意提起的暖棉,換回了她本來的音色,積在低沉的空氣裏,變得極冷極寒。
她喊他的名字,一字一頓,
“陸霆佑,你再下去游上來可就沒氧氣供你,現在走還來得及。再說了,你我只是一場利益交易,我不需要你幫助。”
虞念知最不喜欠人情,一直以來都是。
做她們這一行的,從宣誓效忠的那一刻起,生死本就由命不由己!
或生或死,她素來看得極淡。
所以,她說的這些話重是重了,但絕不是開玩笑!
陸霆佑的動作頓了一下,在漆黑的車廂裏,她看不清他的面部神情,只是在下一秒,聽到他沉入水中前扔下毋庸置疑的一句,
“虞念知,你的命還由不得你來做主。”
虞念知,“......”
她,竟然有些無言以表。
不是沒見過陸霆佑霸道無理的時候,她全觀了整本原著,書中的陸霆佑何其殘暴兇狠。
可此時此刻,她能清晰判斷出,他在救她。
許巍在車外等得焦急,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只得游到虞念知的方向,砸她這邊的車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水漫上車頂,車內的空氣全無。
虞念知屏住呼吸,沉在水裏,心裏算着時間,兩分鐘過去了。
對於正常人來說,這已經是極限了。
她彎身去尋陸霆佑,知道他還抓着她的腳在用力將安全錘壓進支架內,耳邊除了咕隆的水流聲,就是金屬碰撞的悶聲。
時間一秒一秒而過,只聽到“咔嚓”一聲,虞念知腳微微轉動,整個身子都往上升浮起來。
終於解脫了——
虞念知沒心思欣喜,感知到抓着她腳踝的手失去了力氣,她心底一沉,立即游下去拉住陸霆佑的胳膊。
但他整個人顯然已經到了極限,失去了意識,方纔的他根本就是靠着最後的意識撐到替她鬆開腳的那一刻。
虞念知不敢怠慢半分,果斷繼續下沉,所有的思緒都集中在如何將他救出水面,不讓他死,短短的幾秒她已經摟住他的腰,貼近他的臉,毅然吻上他的脣,給他渡氣。
許巍就在車外,她將氣渡給他,至少能保持將他送出車外這一段的時間。
很快,她拍了拍車身,外面許巍感知,兩人合力將陸霆佑送出了車外,許巍託着他奮力游上水面。
虞念知是受過特殊訓練的人,水下幾分鐘她是毫無問題。
漆黑的夜,橋上的光勉強照亮河面,雨水不停,拍打着河水,刺骨又寒涼。
三人上岸,橋面能擋住冰冷的雨,虞念知給陸霆佑做心肺復甦的同時,命令許巍去尋人過來。
整個過程一絲不苟,可謂是專業素養過人。
陸霆佑雖吸了一些水進去,但終究是緩了過來。
他咳嗽着清醒過來,還坐起了身。
由於光線問題,虞念知看不清,不確定他到底恢復得如何,還是提醒道,“你還是躺會兒,許巍去找人叫救護車來了。”
陸霆佑搖了搖頭,有些無力,若有似無地說道,“你又一次救了我。”
能說話,那暫時死不了。虞念知將溼發挽到身後,覺得有必要糾正,“這一次不是我救的你,是你先救得我。”
她想了想,又補充說道,“陸先生,你大概記錯了吧,我之前從未救過你。”
“不是的,你有。”陸霆佑的聲音很虛弱,但字字說得認真,遠處的路面有紅藍的警示燈閃爍而來。
他定定地沉沉地說道,“很久之前你救過我,可惜你不記得了,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