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撒了一把鹽的的野菜湯,根本說不上什麼味道,比起周振以前喫的珍饈來說,連狗喫的不如,而他家的狗,都不會喫這樣的東西。
但就是這碗菜湯,讓他對這裏,對底層的生活,又有了新的認識。
能看出,克沁兩口子是個好人,就是剩下的這點野菜,都操心留給孩子,或許這可能就是,他們今天的口糧,留給自己和孩子,他們就要捱餓,甚至可能已經餓了一天,就怕自己來了沒有喫的。
周振沒有多說什麼,默默的喝完野菜湯,說道:“早點休息吧,我有些累。”
“哎哎。”
克沁客氣的答應着,連忙和老婆把牆角的硬柴火,拿了一些,放到火坑的坑眼旁邊,並叮囑周振,要是覺得冷,就在添點柴火,這裏別的沒有,柴火有的是。
周振點點頭,克沁兩口子,這才彎着腰離開了房間。
把包裹放在坑頭,周振掃了一眼炕上。
一張手工編織的坑席,黑一塊黃一塊的,不知道已經用了多久。
坑席上,就是一牀能夠勉強稱爲“被子”的東西。m.
被子已經爛的不像樣子,破了七八個大洞,裏面黑舊的棉花,敗露在外。
他深吸一口氣,脫下外套上了坑,用揹包當枕頭,再把羽絨服蓋在身上,然後在拉上被子。
火坑很熱,是這個地方唯一的溫暖,但完全無法驅散他心中的寒意。
他到現在還想不通,在這個世界,居然還有完全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在他看來,上京那些普通人,甚至大部分有錢人,也只不過是社會的底層而已,和他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是見識到這裏的情況後,他重新定義了,自己對於世界分層的觀念。
周振在半夢半醒之間,度過了一夜。
這一夜他做了一個斷斷續續,但很長的夢。
他夢見跌進了懸崖,摔得半死,卻怎麼也找不到出路,焦急,恐慌和無助,將他徹夜籠罩,難以安眠。
第二天,周振紅着眼睛醒來,窗外已經是陽光普照,他似乎睡了足有十幾個小時,但是他一點也沒有睡好。
起身穿上衣服,來到外面,克沁兩口子已經早就起來,正在外邊劈着柴火。
看着周振醒來了,克沁憨厚的一笑,克沁老婆連忙跑回自己的房間,端了一盆熱水出來,放在他的面前。
周振微笑示意,端着缺了一塊的臉盆,回到自己的房間,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刷牙。
想了片刻,他直接丟下牙刷牙缸,就着熱水洗了一把臉,用自己的毛巾胡亂的擦了一下,然後來到了外邊。
“孩子們呢?”他問道。
克沁一邊劈柴,一邊說道:“孩子們的家,離這裏都很遠,最遠的需要步行兩個多小時,最近的,也需要半個小時,應該很快就有孩子們來了。”
周振徹底無語,他放眼望去,這裏除了被白雪覆蓋的荒山,就看不見任何建築和人煙了。
“這裏啊,原本就是我家,也是這個村子,最中心的地方了。”克沁說道。
周振默默的點頭,明白了一些,來到克沁身邊,幫他收集着劈好的柴火。
不多時。
孩子們陸陸續續的到來。
這些孩子,再次震驚了周振。
他們每個人,都是臉蛋通紅,流着的鼻涕,都快凍成冰了,身上穿的衣服,全都是破爛的單衣,只是一層套着一層,鞋子也完全不合腳,一看就是大人退下來的,很多人的都還有着窟窿,露着腳趾。
來的孩子,年齡大小也都不一樣,小的只有六七歲的樣子,大的已經十一二歲,唯一一樣的是,來的每個孩子,身後都揹着一捆柴火。
看着這十二個孩子,周振面色沉重的說道:“他們就是全部的學生?”
周振一聽,心中頓覺無比的酸楚。
他小的時候,父親就被外放做官,母親也忙於自己的工作,他幾乎是保姆照顧大的。
隨着漸漸長大,父親的職位也越來越高,給他的關懷也越來越少。
他內心中,甚至覺得和父親,根本沒有什麼感情,而母親的溺愛,讓他更爲反感,認爲這是對他的侮辱,從來都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小孩來對待,用溺愛,來代替屬於缺欠照顧,和陪伴的愧疚而已。
但看到這幫孩子,他才知道,生活中真正的無奈。
爲了生活,哥哥姐姐,父親父母外出務工,幾歲的孩子留守在深山,他們是怎樣生存下來的?
相比起自己的衣食無憂,幾個保姆的精心伺候,這完全就是天壤之別啊。
孩子放下柴火,在克沁的帶領下,一起來到周振的身邊,向他敬禮。
周振的眼眶溼潤了,他認真的回了一禮,這是他感覺到,第一次被從心底裏,毫無雜質的被尊敬。
沒有利用,沒有攀附、沒有羨慕、沒有害怕、更沒有陰謀。
“你們的書包呢?”周振看着空手的孩子們,輕聲問道。
孩子們搖搖頭,克沁連忙道:“這裏的老師,時有時無的,他們也沒有什麼書本,不是他們沒帶。”
周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道:“克沁村長,這裏有沒有牛車什麼的,我想帶孩子們,去鎮上買些東西。”
看着衣衫襤褸,什麼都沒有學生,他根本不知道從哪裏下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先去鎮上,買些日用品,以及教學的東西回來。
“不好意思啊周老師,暫存沒有這些牲口啊。”克沁不好意思的說道。
牲口這種東西,在這裏是比較金貴的,他們這種窮山村,根本不配擁有。
周振一聽,沉吟了片刻,便說道:“那今天先不上課了,孩子們都跟我去鎮上,大家買些東西回來再說。”
一聽要去鎮上,孩子們的臉上,都是一片欣喜,只是不敢從口中表露出來,最小的那個孩子,更是一臉茫然,因爲他根本不知道,鎮子代表着什麼。
克沁連忙點頭道:“好好,你們去吧,孩子們走山路是沒有問題的,我們兩口子,收拾教室,等你們回來。”
周振點點頭,回頭拿上手機,和唯一的一張銀行卡,帶着孩子們,朝鎮子走去。
一路聊着,走了三個多小時,終於來到了鎮子上。
這個鎮子,大概是周振見過最落後的小鎮了,連個二層樓都沒有。
但是孩子們看見鎮上的東西,都是目露神采,歡欣不已。
周振現代孩子們來到一家飯館,帶着他們坐下,說道:“你們想喫什麼,老師請客。”
一幫孩子飢腸轆轆,卻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只是看着旁邊的食客猛吞口水。
其中年齡最大的孩子,鼓足了勇氣說道:“老師,我們想喫白麪條。”
周振用力的點點頭,叫來老闆,給每個孩子都點了一碗麪條,然後開始了等待。
周振和孩子們閒聊着,但孩子們明顯心不在焉,焦急的目光,總是看向廚房哪裏,他在心底嘆息了一聲。
都是孩子,爲什麼際遇差別,如此的巨大,還是說,投胎確實是個技術活?
不多時,熱騰騰的白麪條,一碗碗的端了上來,放在了孩子們的面前。
可是誰也不敢先動手,眼睜睜的看着他。
周振微微一笑,讓他們從小到大,開始吃了起來。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見過最認真的喫相了。
一碗只有青菜和鹹鹽的白麪條,孩子們喫的是如此的認真,連灑出的湯水,都用手指擦了,然後用舌頭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