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輕芒來通知，黃青桔換好衣服的時候，終於有了一絲有些緊張的感覺。風瑾昭不敢陪她，黃牛和尹杉要避嫌，打算不見。只有她一個人去面對，心裏難免會有些不安。走到會客廳的門前，她深吸一口氣，這才示意輕芒打開門。門一打開，碩大的會客廳裏的嗡嗡嗡說話聲沒有了，黃青桔視線一掃，有些呆愣。歐式沙發分別坐了幾個人，其中她見過的宋志誠，坐在最角落，沉默的托腮看向落地窗玻璃。而一個看着四十多歲，長得儒雅方正的男人，坐在宋志誠的附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女人。女人看着也是四十多歲，眉宇間跟黃青桔有幾分相似。而跟黃青桔最像的不是她，而是她身邊坐着二十多歲眉清目秀的女人。兩個女人都朝她看過來，臉上神色個不同。黃青桔已經將他們的名字跟長相對應了起來，看樣子，鄭銘嶽有幾分不滿，坐在了岳父的身邊，離自己的老婆女兒有些距離。而宋霧看着她的表情很激動，但又特別剋制，剛看見她想要站起來，又抑制住情緒，只是抓緊了沙發扶手。坐在她身邊的宋含玉一臉驚奇，是再用打量的視線看着她，沒有其他什麼情緒，更多的是好奇。“我是黃青桔。見過宋爺爺。”黃青桔先朝宋志誠恭敬的行禮，這纔看向了宋霧，“師父和衫爺爺都跟我說過了。”宋霧的眼眶瞬間紅了，瞅了眼安靜的宋志誠，忍了忍情緒，放柔了聲音，輕聲詢問：“那他們都說了些什麼”黃青桔的視線看向了宋志誠，淡淡的笑了，左右看了看，坐在了她們的對面，轉頭看輕芒，“上茶。”說完之後，頭一擡，示意等一等，看向了宋志誠幾人，“宋爺爺你們喫過早餐了嗎”宋志誠點了點頭，又愧疚又糾結的眼神瞅了她兩眼，撇過頭去。宋霧和宋含玉始終手牽着手，彷彿再給彼此力量，同時回答，“在飛機上喫過了。”看得出來她們母女兩感情很好，也特別有默契。“果茶，順便準點茶點。午飯準備多人的，問問師父和衫爺爺，午飯是否一起。”輕芒躬身站在她的身側，耐心的聽着，她沒說一句點個頭，等她說完，輕聲說：“好的，少主。”“我可以叫你青桔嗎”宋霧等輕芒轉身，看着黃青桔露出笑容，特別想慈祥，但又似乎有顧慮，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可以的。師父說”黃青桔說到這裏，看了眼一聲不吭的鄭銘嶽，“我是您和妖生的，生下來是個半妖”“不是不是這個樣子小霧都是被那蛇妖給騙了騙了的”宋霧還沒回答，宋志誠拍着沙發扶手大聲回答，視線卻是盯着鄭銘嶽，彷彿是在跟他解釋。宋霧的表情有些尷尬，看了眼宋含玉，又用餘光掃了眼鄭銘嶽，才低頭輕笑一聲，回答，“沒錯。你是我和一隻蛇妖的女兒。是我的小女兒。你生下來就是個半妖。”“我的身體據說是那隻蛇妖毀的他呢”黃青桔始終很平淡的口吻，讓宋霧的眼眶更紅了一些，眨了眨眼將淚水逼停，才撇過頭說：“他沒了。”“被我殺了”宋志誠接了一句，擡頭看向了黃青桔，眼底都是愧疚，“是我，是我把你送走。你那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人不人，妖不妖。我殺了他，到底不忍心殺你。不管怎麼說，你身體裏有一半是我們宋家的血。可我也沒辦法留下你，那時候含玉才三歲，還是個天才一般的存在。宋家的眼光都在我們的身上，我不能”宋志誠說到這裏沉沉的嘆息，用滄桑的眼神看着她，“說到底，做錯的人都是我。當初我也沒想到你能活到現在。把你交給山主，是因爲這件事，宋家沒辦法處理。我也不忍心殺你，橫豎你很快就會沒了，我是求山主來幫我處理，也是求他幫我處理你吧。我沒想到你能活到現在。”“我沒有打算跟你們計較對與錯。師父對我很好，衫爺爺把我拉扯到這麼大。虛妄山就是我的家。至於宋家”黃青桔停頓住，環視一圈，淡淡一笑，“跟我沒有關係。”宋霧一聽到這話，忍不住的捂住嘴哭了起來，哭的特別隱忍，撇過頭，使勁捂住自己，不讓自己的嗚咽聲發出來。宋含玉心疼的拍了拍她的後背，轉過頭，用那張跟黃青桔十分相像的臉看着她，目光裏有難過，也有不解，“既然你不想認我們，爲什麼還要把我們叫來”“師父希望我見見我的親人。可我的親人一直都在虛妄山。”黃青桔的話讓宋霧背顫抖起來，宋志誠擔憂的看了兩眼，沉沉嘆息一聲。鄭銘嶽左右看看，有些爲難，終於起身，走到了宋霧身邊，一把把她抱住，輕輕拍着她的背。“都是我的錯。是我騙了小霧，我說你死了，被我給殺了，可我又拿不出屍體。小霧知道我在騙她，也沒有戳穿我，一直默默尋找你。這麼多年，我總覺得你真的死了，也沒阻止她，就當她這麼做是還了心裏的愧疚吧。山主出事八宮四家開會，我看見你的那一刻，以爲自己看見了含玉。我才明白，你活到了現在。傳說中虛妄山那個小徒弟不是從福利院領養的孩子，而是你，是我的孫女。”黃青桔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表現出很有耐心的聽着，等他說完點了點頭，“我明白。明白你們的心情。但我從來沒有打算找到我的親人。我不過是因爲身體太糟糕，希望能找到父母，瞭解我身體糟糕的源頭。現在我知道了，也知道自己治療不好了，沒什麼牽掛，也不需要你們補償什麼，更不會怨恨你們。希望你們也不要記掛在心上。”平靜的話語，沒有一點埋怨，讓宋含玉轉過頭靜靜看着她，輕聲說：“我們長得很像。”“嗯。看見你的時候，我還以爲自己在照鏡子呢。”黃青桔笑着禮貌的回答。“我一直不知道，我還有個妹妹。昨天爺爺跟我和爸爸說的時候，我們才知道你的存在。”宋含玉說到這裏，黃青桔舉起手打斷她，“說實話，我不打算打擾你們的生活。也不想讓你們的生活因爲我天翻地覆，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的出生也好，出事也好，對我而言，都是過去了。我希望你們不被我打擾現在平靜的生活。”黃青桔的話讓鄭銘嶽擡頭看向她，臉上沒有一點不喜和埋怨，輕聲說：“我看得出來，你是個特別懂事的姑娘。你是宋霧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那些過往都過去了。小霧她沒有錯，她也是受害者，我也不會怨你，你只是個無辜的孩子。”“你剛纔的表現，可不會讓我這麼認爲。”黃青桔笑了起來，很耿直的回答了一句，“不管怎麼說，你的心裏肯定有刺。我的存在會讓這根刺越來越深。沒有必要，我只是想見見你們，謝謝你們讓我能出生，活到現在。沒有什麼其他的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