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軒轅之歌 >第64章 (四)
    聽訞有所不知的是,貪如此無禮,甚至將她的好心當成驢肝肺,衝動的成分有之,卻也是他有意而爲。他已經暗戀上了這個美麗善良的女孩,無時無刻不想着她的笑靨和倩影但是她每次出現總會圍繞着一個人,而這個人卻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

    他之所以很少說話,並非他天性如此,而是他缺少可以傾述的對象。唯一一個他願意傾述,可視爲知己的人卻即將成爲仇敵的妻子,這想起來就讓他懊惱,讓他憤怒。

    他與聽訞之間幾乎完全沒有可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明知不可爲而爲之,要麼是天下罕見的大勇之人,要麼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他們之間只可能成爲敵人。既然如此,當他們以後相逢於戰場之時,貪希望自己不會有任何的羈絆和猶豫。

    他並沒有把自己視爲奴隸。他始終牢記着自己的身份他是九黎族前首領蚩尤的兒子,他必須回去,去領導自己的族人,奪回被有熊氏侵佔的領土,恢復九黎族昔日的榮光

    今天他說出了一些不該說出來的話不過這些話在他心中憋得太久,說出來反倒覺得輕鬆許多。如果師傅還在身邊,肯定又會訓斥他沒有隱忍。

    不過,貪認爲聽訞對他好,並不只是出於憐憫,而是她早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希望通過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讓他找到家的感覺,讓他放棄逃跑的念頭但她想必也明白,這完全是不可能的。

    她會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炎嗎貪邊走邊想着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隻能怪自己看錯了人,死了也是活該。

    他並非沒有逃跑的機會,只是炎卻把他的師傅扣在村子裏,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可不想丟下自己最尊敬的人,一個人逃之夭夭。

    更何況,他還沒有完全學到如何冶金。他現在只知道如何採礦,很少有機會進入到工棚,涉及到冶金的核心機密。雖然他能夠大致猜到冶金的具體流程,但他卻不知道冶煉金的配方。冶那個傢伙每次幹這事的時候總是躲着別人,生怕被別人看到了。

    貪朝自己的手心裏吐了一口唾沫,又揮舞起那柄沉重的石錘。

    聽訞輕喟一聲,回過頭,走在忙碌的人羣裏。

    “冶叔,您這裏還有什麼需要的嗎”聽訞問道。

    冶砸開爐門,正指揮幾個力士用鏈條拖出一爐金水。見聽訞在叫他,便略微一回頭道:“不用,明天我們就下山了。聽訞姑娘,你請回吧。”

    “那我走了”聽訞點了點頭,轉身朝工棚外走去。

    還未走出工棚,她卻被一個正在一旁磨製石頭的男孩給吸引了過去。

    那應該只是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此刻正埋頭有模有樣地磨製着石器。見聽訞蹲在他的面前,便朝他咧嘴笑了一笑。

    這一笑卻把聽訞給看呆了她急忙問在一旁工作的那個男人道:“這小孩是誰”

    “他叫芒,是我兒子”那個男人急忙站了起來。

    聽訞很想問他,這孩子是不是他親生的,可這話能說出口嗎這是對一個男人最大的侮辱,雖然聽訞不認爲自己會捱揍,但捱罵肯定會有。

    “聽訞姑娘,您別看他小,他打磨石器已有幾年了”磐卻誤認爲聽訞嫌自己的孩子太小,於是急忙解釋道。

    聽訞抓起了芒的小手,只見那雙手上滿是老繭。聽訞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兩個用荷葉包着的窩窩頭放在了芒的身邊。

    “姐姐,你真好”芒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

    “芒,你得叫她阿姨”磐糾正道。

    “就叫姐姐吧”聽訞站了起來,又望了望開始工作的孩子。

    聽訞回到姜水的時候,炎正在庖廚的木桌旁召開部族首領和長老會議,此外還有幾個姜水的原住民。她悄悄地走了進去,挨着任姒坐了下來。

    炎正在說話:“大家都已經聽到了,這塊地的確是三年一小旱,十年一大旱,如果我們現在還不做點什麼,求雨又沒有結果,到時候莊稼地絕收,那可是會餓死人的”

    任姒微微笑着,沒有做聲。兒子能夠未雨綢繆,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

    “之所以求不來雨,就是因爲我們中有人心不夠虔誠”那個年輕的巫師爭辯道。

    “天天對着天地山川神靈祖先跪拜就是虔誠嗎”炎反問道:“你已經跪拜了這麼久,想必已經足夠虔誠了,可老天爺還是沒有下雨”

    “炎,你就直說怎麼做吧”在坐的都是炎的爺爺叔叔輩,可他們現在也開始逐漸認可炎的指揮。

    “既然老天爺不肯救我們,那我們就得自己救自己。事不宜遲,我想現在就想弄一些能夠儲水的陂塘,還有灌溉用的溝洫用人從河裏取水太慢,解決不了多大問題。”

    人們紛紛議論起來。

    聽訞想了想,將自己的想法附耳告訴了任姒。

    任姒點了點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人們立刻安靜了。只聽她道:“我兒媳還有一個想法聽訞,還是你自己說出來吧”

    聽訞面紅耳赤地站了起來,顯得有些扭捏。但是看着大家鼓勵的目光,她還是平靜下來了。她攏了攏耳邊的秀髮,然後說道:“我想陂塘不僅僅可以用來儲水,我們還可以養魚,可以種植蓮藕”89 xw.

    “養魚怎麼養”人們立刻來了興趣。

    “在桑水,我們把抓住的有魚籽的母魚放在陂塘裏,它們產卵之後就會孵化出很多小魚”

    “對呀”炎興奮得猛拍大腿:“小時候我們在溪水裏撿到粘成一團的青蛙卵,把它們放在水裏就可以孵化出蝌蚪,這不是一樣的道理嗎”

    人們用力地鼓着掌,甚至有人嫌聲音不夠大,還用手大力地拍打着桌子。

    得到大家的讚許,聽訞興奮地坐了下來。任姒拉過聽訞的手,把她的手兒握在自己的掌心裏。

    “幹吧能儲水就值得我們幹了,更何況聽訞姑娘還提出了養魚的好點子”

    “對,幹吧炎,你說怎麼幹就怎麼幹”人們紛紛站了起來。

    “我特意喊來了這幾個一直住在姜水的老人,他們知道可以在哪些低窪處儲水,我想要他們帶領大家幹”

    “行”

    “可以”

    “沒意見”

    炎扭頭望了望母親道:“母親,我想把所有的青壯勞力全部喊去挖陂塘和溝洫,您會同意嗎”

    “當然同意至於其他人我會在庖廚裏留下足夠的人手,其他的我都會帶來幫忙。”

    “還有我”聽訞蹦跳着,已經躍躍欲試了。

    “嗯嗯”炎忙不迭地點頭。

    圍着在庖廚的人們立刻四散前去召喚自己的部屬,炎趁聽訞不備,猛地在她的臉上啃了一口。

    “哎呀”聽訞滿臉緋紅,立刻跑得沒了影。

    任姒咪咪笑着不做聲。

    “娘,我什麼時候纔可以娶聽訞啊”炎顯得意猶未盡。

    “你還沒成年呢不過也快了,明年的秋天,我就爲你行成人禮吧”

    “還要等那麼久娘,我都比很多成年人高大很多了”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任姒正色道:“祖先留下來的規矩不能改,否則我同樣可以將你逐出姜水”

    炎嚇得吐了吐舌頭。

    “我問你,果樹上剛結出青色的果子,你會喫它們嗎還是會等果子變紅了以後再喫”

    “我明白了,母親。”

    “這都是你們好,爲你們的孩子好。所以,在此之前,你絕對不能碰她”任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兒子道:“否則你們的婚姻不會得到祖先的賜福,知道嗎”

    “知道了”炎長嘆了一聲。還得挨一年多呢,你說面前站着一個心儀的可人兒,自己只能幹看着,碰碰手就臉紅,吻一下就逃跑,這日子可真難過。

    陂塘和溝洫在姜水之濱鱗次櫛比出現,但老天爺還是沒有降雨。

    此刻的炎就站在一個河岸的陂塘邊。陂塘裏原來是有水的,那是從姜水河和渭水河中引過來的水。不過因爲兩條河流的水位因旱情加重而逐漸下降,河面已經低於引水的溝渠,再也引不來水了。陂塘裏的水得不到及時補充,現在只剩下中間窪地一點兒爛泥坑,周圍是全是龜裂的泥土。

    在他的背後是一大片粟田。暴曬這麼多天,粟苗早就蔫了,葉尖上甚至已經有了一些枯黃。

    雖然粟是一種較爲耐旱的作物,但如果繼續這麼幹旱下去,粟苗遲早會被枯死。既然陂塘已經不起作用,人們只好成羣結隊地去河邊挑水灌溉,但那也只是杯水車薪。

    人們開始議論起來,難道是因爲我們曾經做過什麼惡事,以至於天地衆神要如此懲罰我們嗎一些人還在堅持挑水灌溉,另有一些人卻走回了村子,加入到祭祀求雨的隊伍裏。

    部落裏的巫師還在那裏鍥而不捨,甚至向天地祭獻了三牲但天地和祖先似乎忘記了還有這些人的存在,旱情是日復一日地加重。

    獻祭的三牲鮮血曾流了一地,看樣子並沒有洗刷掉衆人的罪孽,毒辣的烈日依然高懸在頭頂。

    已經有人在暗自責怪了,說這個巫師的水平不行,根本就不能通神。如果是以前的元大巫師,說不定早就把雨給求了下來。也有人在埋怨着炎,說這位年輕的首領對神靈太不虔誠,祭祀求雨的時候很少能看到他。

    所以炎在巫師給天地神靈獻祭三牲的時候終於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但也就那麼一次。至於他虔不虔誠,只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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