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民謠與酒客 >羅本的客棧老闆娘
    羅本沒有說話,任由葉薇的哭泣,當初我以爲羅本也在怪罪葉薇的任性,後來羅本對我說與其讓我們去勸慰她,還不如讓她一直哭泣,哭到淚水流乾,哭到聲音沙啞,至少哭泣會讓她好受的多。喬源是可憐的,他是孤兒,相依爲命的爺爺多年前也駕鶴西去,至於那羣勢利眼的親戚,喬源也從未聯繫,所以他在這世間就是孤身一人,直到葉薇和我,羅本那幾夜在31號咖啡廳融入他的生命階段。喬源本就生性自由,是個理想主義者,所以在葉薇家庭的逼迫下準備放下理想回到都市結婚,在那之前,喬源說:結了婚,以後就得擔當起責任,青春已經獻給理想,那就把下半生交給生活與愛情。喬源準備回來與葉薇結婚,他給自己最後的一次瘋狂就是同他的老朋友摩托車再一次從西藏回到上海,可是在這條5000多公里美景與危險伴生的路上,一場猝不及防的大雨奪走了他的生命,留下的是懸崖底支離破碎的摩托車殘骸和喬源斷成幾截的屍體。所幸的是,喬源的手機卡里只有着葉薇的電話。看着地上已經逐漸哭聲沙啞的葉薇,我無法想象她聽到警察電話時候是如何的奔潰,又是如何跌跌撞撞領回喬源的骨灰與遺物,又是如何鼓起勇氣撥通羅本電話告訴我們這個消息。

    “葉薇姐姐,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喬源大哥在天堂看到你這麼哭泣他也會難受的,就當是爲了他,你也得好好活着,拿起勇氣去面對新的生活!”我沙啞着對葉薇說着,我向來不喜哭泣,對於喬源的離開卻是心痛至極,仔細想來,31號咖啡廳的那幾夜傾心交談,我,羅本。葉薇成爲喬源在這世上爲數不多的朋友,而後幾人也總是聯繫分享生活與快樂,在這個隔着手機不聯繫就沒有感情的時代,我們四人的感情因爲聯繫而昇華,不再是萍水相逢的點頭問好,而是成了無話不說的莫逆之交。淚水出眼角滲出,也許是煙味薰的眼珠難受,又或許是海風吹來的細小沙粒迷了我的眼睛。

    葉薇已經哭不出聲來,依舊蹲在地上顫抖。羅本抽菸煙盒裏的最後一支菸,把煙盒連同打火機扔進了海里。潮水又把煙盒衝回岸邊。“葉薇,小陳,喬源是個偏愛自由與浪漫的人,或許這大海纔是他最終的歸宿,就讓他的骨灰承載他的靈魂去到海里繼續他的路程,或許是在這大洋的深處,或許是在大洋的彼岸,或許是在好望角,也或許是在馬裏亞納海溝,讓他乘着海水,環遊他所熱愛的世界。”羅本轉身把葉薇扶起來,葉薇的臉上全是淚痕,這一場哭泣用完了葉薇的精力,虛弱的葉薇在海風中搖搖欲墜。隨後擡起喬源的骨灰盒走向岸邊,看着骨灰盒上英俊的喬源,嘆了一口氣,打開骨灰盒,喬源大大小小的骨頭碎片和骨灰混雜在一起。我和葉薇走上前去,顫抖的從骨灰盒裏拿出喬源的骨頭扔進海里,三人沒有言語,只是機械的扔着骨頭。最後剩下骨灰,羅本講骨灰盒一揚,最後的骨灰散入空中,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在那一刻我再一次看見了31號咖啡廳裏,318青藏線上樂觀勇猛的喬源。

    羅本放下骨灰盒,我們看着喬源的骨頭沉入大海,他的骨灰與海水融合,靈魂在這流動的天空昇華。“小陳,身上還有沒有磨砂煙?以前在31號咖啡廳的時候喬源很喜歡。”羅本問到。我從隨身的揹包裏拿出黃果樹,驀然想起了在31號咖啡廳記憶猶新的那晚:

    大大咧咧翹着二郎腿的喬源從桌子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支菸來遞給我。隨即說到:“不得不說,你們貴州的這個黃果樹真的抽起來不錯,勁兒大,煙味足。”

    “這煙叫在貴州叫磨砂,硬通貨。”

    ………………

    羅本打開煙盒,又問我要了打火機,隨即點燃一支菸扔進海里,“喬源,你喜歡抽菸,今天我們陪你抽最後一支菸。”羅本拿出煙抽起來,而我點燃一支菸,煙的味道被海風吹淡,而被羅本扔進海里的那支菸也沉入水裏。一支菸抽菸,羅本把煙盒裏剩下的煙扔進海里大喊到:“喬源,這包煙就歸你了,小陳好不容易從貴州帶來的黃果樹。”那盒煙在海里飄蕩,順着潮水向遠處飄去。我,葉薇,羅本坐在礁石邊上,葉薇還在哽咽哭泣,我和羅本心有靈犀的沉默不語陪着葉薇。

    “羅本,生命向來脆弱,命運也時常讓人捉摸不透,人生,說到最後,簡單得只有生死兩個字。但由於有了命運的浮沉,由於有了人世的冷暖,簡單的過程才變得跌宕起伏,紛繁複雜。生命無法證明愛情,就像我們無法證明自己可以不再相信愛情,在這個匆匆忙忙馬不停蹄趕路的時代裏,誠如勞力士是物質的奢侈品,而愛情就是精神的奢侈品,可是生命脆弱無比,根本沒法承受那麼多的奢侈,就好像我和喬源可以不顧一切相愛,卻無法註定相守。所以珍惜眼前人吧,喬源跟我說過你和蔓荊子的故事,但我覺得你該放下蔓荊子了,別辜負了客棧裏的沈研兒”葉薇吹着風苦笑着自顧自說着。

    “我知道,研兒是個好女孩,文靜細心溫柔善良勤快,不出意外,她會是我客棧的老闆娘。”羅本看着遠海微笑着。

    “羅本大哥,你們怎麼認識的呀?”我問到。

    “從雨停回來後,我父母就給我張羅着相親,剛好我父親的老單位一個同事有個女兒,也就是沈研兒。父母嘛,一輩子都是在爲孩子而奔波勞累,沈研兒父母退休後就張羅沈研兒的婚姻大事,又憑藉我媽媽以及媒人的多次搭線,出於對父母的愧疚,我赴了沈研兒約會,一來二去的,順理成章我和沈研兒在一起了。她很喜歡我的畫,每一次看到我的畫作都會愛不釋手的觀摩,也會有她自己獨特的見解。後來我想來西塘發展,沈研兒毅然決然辭去了工作陪我來到西塘從零開始,她一個瘦弱的女孩子,挽起袖子就開始陪我在西塘裝修客棧,製作廣告,聘請工人,在她的陪伴與鼓勵下我們走過了客棧的低潮期,現在客棧經營蒸蒸日上,等過幾年我就和她結婚。”羅本輕描淡寫的說着,其實這一路走來的其中心酸我和葉薇又如何不會明白呢。

    “你們倆去走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陪陪喬源。”葉薇坐在礁石上說到。我和羅本沒有動,依舊陪在她的身邊。“你倆不會認爲我會跳海吧,放心吧,我就是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會有事的,快走快走,對了,羅本,沈研兒的飯菜很好喫,今晚我還想喫!”葉薇故作輕鬆的說到,擠出勉強的笑容。

    離開了礁石,我和羅本兩手空空的走在筆直的大路上,這條路越走越寬,契合着頭頂之上的藍天白雲,我停下了腳步,擡頭眺望着遠方的城市,突然覺得無數種情緒在世事煩擾中的碰撞,而我們只能用被囚困的目光去追逐有時真實,有時虛幻的命運。

    傍晚的時候,我們驅車回到西塘古鎮,回到“天空之城”的客棧。遊客依舊絡繹不絕,小孩兒你追我趕,情侶正在你儂我儂,商販也開始大聲吆喝,一羣老人唱着夕陽紅,小木船擺動漣漪,風裏傳來歌聲。

    “你們回來啦,快來喫飯,就等着你們呢!”沈研兒在客棧裏擺放飯菜一邊溫柔喊着羅本,羅本會心一笑。驀然間,我彷彿看到了羅本說的煙火氣,原來,她來自羅本的客棧老闆娘——沈研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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