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爾納將目光移向了遠處。
雖然身處地底，但末索羅斯這邊的環境只是灰暗，從深淵之下偶爾會散發一種白色的微弱光暈，宛如巨大生物在呼吸一樣，富有節奏和律動。
在穹頂的土壤裏還鑲嵌着一些暗紅、深藍和幽綠色的礦石，它們同樣釋放着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光亮。
如果不涉及其他。
末索羅斯絕對是一個魔境。
但是，越發靠近的特阿里姆，心臟的跳動卻越發緩慢，似乎有莫名的東西在壓迫着他。
那也許叫做……
——哀傷。
雖然他的記憶依舊蟄伏着，但那種本能似乎讓他的內心深處凝聚成水，然後緩緩潮涌，只等待最後一刻的爆發。
收起莫名的心緒，特阿里姆環視了一圈，但什麼都沒有發現，不知道維爾納話中的意思。
至於那所謂的“達芙妮之眼”，這個名字的問題，特阿里姆直接無視掉了，因爲，這可能就是維爾納自己取的名字。
該說他們一樣富有浪漫氣息麼。
將因爲些許原因而越發豐厚的情感壓制住，特阿里姆想不透對方話中的意思，旋即直接詢問道：
“所以，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走？”
只是這時，維爾納卻忽然道：
“漢爾，這是我教你的第二課。
“在末索羅斯，危險的不只是詭洞，還有異霧。”
聽到維爾納第一句話，特阿里姆有些愣住了，他錯愕於對方這種驟然的變化，但後面的內容讓他把話憋在心裏，靜靜地聽着。
特阿里姆的態度讓維爾納很是滿意，這種類似的情形他已經不知道在腦海之中迴盪過多少次了。
——他想當一位老師。
而現在，他終於邁出了第一步。
尤其是，對方還是漢爾，他曾經最嚮往的精靈。
目光稍微變化一下，維爾納低垂着眼瞼，正聲解釋道：
“異霧難以描述，但如果要形容它，大概就是一種奇特的白色漣漪，在它盪漾的時候，周圍便會陷入一種奇特的律動之中，讓人逐漸失去意識。”
說到這，維爾納嘟噥了一句：
“雖然我也不知道漣漪是什麼。”
而後，他看向了特阿里姆，問道：“漢爾，你見過漣漪嗎？”
漣漪……
特阿里姆眼中閃過波動。
良久，他說道：“見過。”
“是什麼樣的？”維爾納連忙問道。
看到對方的目光，特阿里姆思索了一下說道：“你拿一根繩子，抓着兩端，然後右手輕輕上下晃動，你再想象一下，以你右手抓住的那端爲中心，畫一個圓，大致繩子所呈現出來的便是漣漪。”
“啊，跟大賢者說的一樣，可惜我還是不太理解，爲什麼這些繩子就是漣漪了……聽說將石頭扔進湖裏就可以看到了，但可惜我從沒見過。”維爾納撓了撓頭，有些捉急。
“也許會有機會的。”
特阿里姆低聲說了一句。
“啊？”維爾納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的確，漢爾你回來了，那絕對是有了主的消息。”
特阿里姆忽然語塞。
他不知道大賢者究竟是怎麼跟他們說的，但造物主的消息，他可真沒有，不過他倒是帶來了神恩。
來自“織夢人”的神恩。
——那些祂所提示的種子。
同時，這也是母神的饋贈。
感謝“織夢人”先生，以及“母親”……特阿里姆心中默默感謝着，只是憑着一些端倪，他已經可以感覺到這些將是多麼重要。
其中，“母親”是對大地母神的尊稱，當然，如果說是“父親”也不無不可，但普通人終究還是有許多普通的觀念，他們更願意那是“母親”。
“我們要趕緊回去了。”
維爾納目光亮了一些，然後說道。
“維爾納，你還得跟我解釋一下異霧。”這時，特阿里姆開口說道。
聞言，維爾納有些尷尬，貌似他這樣的老師一點不合格。
稍微清了清嗓子，他說道：“它不是單純地讓人失去意識，而是那種，那種像是逐漸做夢一樣。”
“清晰地做夢。”
看着特阿里姆，他強調、補充道。
清醒地做夢，這貌似就是“頹廢者”途徑啊……
恩尼……
特阿里姆目光觸及了遠方，然後掠過深淵，重新回到他的眼眸之中。
“當然，它一般有固定的範圍，只有偶爾會隨機出現在各個地方，而這一般發生在米索恩呼吸的時候。”
維爾納繼續解釋道。
米索恩，傳聞祂是一隻巨龍，是造物主的僕從。
所有的夢境都是祂的樂園，祂只出現在被選中的人們面前……
而維爾納他們相信。
——米索恩就位於這個深淵之下，默默注視着他們，等待他們可以得到主的寬恕，等待主重新將目光降臨。
這是維爾納告訴特阿里姆的，在這方面，末索羅斯關於造物主的記載倒是跟無色巨瞳的有些出入。
無色巨瞳裏，貌似沒有米索恩這個形象，並沒有所謂的白色巨龍，似乎祂早就隕落了，或是有某種更深層次的原因。
不過，特阿里姆倒覺得末索羅斯的記載會更加真實，無色巨瞳裏教典裏的只不過是加以修飾後的產物罷了。
畢竟，這在許多教會都很常見。
只是，白色巨龍，加上祂所表現出來的一些特徵，很容易讓人猜測到，米索恩是“頹廢者”途徑的存在。
這個途徑的超凡者，可以模糊星靈體所接受到的信息，從而降低自身的存在感，而且可以讀取與影響別人的思維的能力，更高層次的存在還具備遨遊夢境的能力。
在迦勒底秩序，也有一位是相應途徑的女士，她就是“火種”女士，代號爲“空談者”，爲迦勒底秩序對外顯露的存在。
特阿里姆初步判斷，對方至少也是一位半神，包括“延續”、“世界”，迦勒底秩序已經有近一半成爲了半神。
換句話說，迦勒底已經晉升爲半神俱樂部，在天使沒有顯世的情況下，他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自保。
想到這，特阿里姆也回顧了自身，如果不是因爲在死境途中浪費太長時間，他現在大概成爲了命位5。
不過即便這樣，也可以看出迦勒底秩序的成長太恐怖了，像是“力量”小姐，甚至領先了他一個層次。
這無疑是讓人驚駭的。
要知道，對方在一年多前，不過是個普通人，他可是一步一步看着對方成長起來的。
而在許多教會的可靠記載之中，一年半的時間，就算是那些天才，在沒有告訴扮演法的情況下，憑着自己摸索，也僅僅只是命位8。
不管是“力量”小姐，還是他自己，亦或是其他人，比如後來加入的“希望”先生，他們的這種成長似乎有些過於快了。
一言蔽之，這有點不正常。
但特阿里姆有一個猜測，那是關於“織夢人”的猜測。
——祂是時間途徑的神靈。
畢竟，他們不管在星海大殿之中過了多久，回到現實之中葉僅僅過了一秒鐘。
這只是其中一點。
另一點，則是撒旦的存在。
對方是“織夢人”的眷者，因而很大概率就是屬於“織夢人”所掌控途徑的超凡者，而撒旦所表露出來的特點，讓他有所猜測。
因而，也許受到了“織夢人”神力的影響，他們的祕藥消化速度也許在不知不覺間被加快了。
這時，維爾納那略顯悲涼的聲音將特阿里姆從思緒之中拉了回來：
“這種異霧，看不見摸不着，很是詭異，在曾經的探索之中，有很多精靈深陷其中，然後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如果不是有曾經遺留下來的一些記載，我們損失會更加慘重，而且每隔一段大的時間，這些異霧都會發生變化，這需要我們重新探索……”
遺留、大的時間段……
儘管維爾納最後還有很多沒說，但是特阿里姆卻心臟微顫，他這時纔想到對方曾經說過一句話。
“末索羅斯經歷了幾個時代。”
當時，特阿里姆沒有太過在意。
但現在，他卻似乎理解了。
這也許不是指末索羅斯存在的時間，而是象徵着發生巨大動盪甚至面臨存亡的次數。
他一直都以爲末索羅斯自某個不知名的遠古時期，造物主沉睡之後，便沒有斷絕，而是不斷傳承下去。
只是，即便帝國都沒有永恆，被困於真實樂園的精靈，又怎麼可能幾千年來都沒有發生過劇變呢。
這也許是這一路上的順利讓他下意識遺忘了這一點，現在回想起來，即便在跟他說話時，維爾納的目光並沒有時刻停留在他身上，而是警惕着周圍的環境。
……
因而，末索羅斯依舊需要重新探索這個地底世界，然後查找着曾經遺留的歷史，在血與痛之中，慘烈探索。
末索羅斯的危機……
也許不只是食物方面。
異霧，或是其他潛在的危險都是。
特阿里姆所瞭解到的真實只是暫時的真實，就如海面之下暗流涌動。
那些超凡生物、地表環境的循環驟變，或許只是最淺層的一面，並不算是真正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