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半妖靈芊兒 >第二十五章 原來噩夢不是夢
    靈芊兒拿出個小鏡子來,鏡中的她臉上盡是泥漬,頭髮也是亂糟糟的。

    “每次來人間都是這副慘樣。”靈芊兒嘆道。

    她變成水仙花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衣服就走了出去。

    天已經完全黑了,小桌子前坐滿了人,顯得很擁擠。桌子旁立了根柱子,上面掛着一個破燈籠,好像一陣微風就能給它吹跑了。

    靈芊兒的右腿沒有痊癒,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絲瑤忙跑過來扶她。

    白煦笑道:“女孩子,果然還是乾乾淨淨的好看。”

    靈芊兒回道:“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只不過在最落魄的時候被你看到了而已,怎麼,你以爲我是乞丐?”

    景雲見她這副高傲的樣子,直接給了她一記白眼。

    白煦微微一笑:“六兒餓了吧,快喫吧。”

    靈芊兒不見胖老頭,便問絲瑤:“給我診脈的老頭子呢?”

    絲瑤道:“那是我師父,人稱劉半仙,師父回肅雍閣了。這幾日師父每天都來給你診脈,寫下藥方就會離開,只不過,今日算出姑娘你會醒,所以就留在這裏沒走。”

    “這丫頭話真多。”靈芊兒心道。

    她默默拿起筷子,只挑酸甜口的菜喫。

    其實她心裏始終有個疑問,既然那老頭是還陽三尊裏的一位,那麼他很可能早就知道她是妖。

    “莫非這老頭子什麼都沒對他們說?”靈芊兒心道。

    殘月忽然笑了一聲。

    靈芊兒擡頭看他。

    “看你行爲舉止優雅得體,可不像是個沒有家的孩子。”

    “以前有,現在沒了。”

    “遇到劫匪了?”

    “可能吧。”

    “那,與傷你的人可是同一夥?”

    靈芊兒誠懇地回他:“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比誰都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白煦輕拍殘月胳膊,殘月便不問了。

    絲瑤見她喜歡喫甜的,就把糖醋魚端到了她面前,靈芊兒接過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忽然發覺冷得很。

    靈芊兒歪頭看她。

    絲瑤小聲道:“我……我是鬼,姑娘別怕,我不會傷人。”

    靈芊兒道:“人心比鬼還可怕呢,不過三界一直都是互不干涉,你竟然能拜道士爲師,還是肅雍閣的道士,真不簡單。”

    絲瑤露出了孩子臉上纔有的痛苦與失望,啞着嗓子說道:“我是在一座深山裏遇到師父的,當時我已經是個遊魂了,我們同時發現了一顆靈芝,師父見我精通藥理,就問了我的身世,他可憐我,硬是頂着衆人的非議將我帶回了肅雍閣。”

    靈芊兒嚥下了口中的魚肉,問她:“怎麼可憐了?你是被人虐待死的?”

    絲瑤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說了下去:“我殺了姨娘和弟弟,之後被我爹打死了。”

    靈芊兒怔住了,這是什麼仇什麼怨啊?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問人家過去幹什麼?

    絲瑤似乎欲言又止,靈芊兒放下筷子,從百寶袋中拿出了一罈酒。

    很多難以開口的話,只要先說出一句,那接下來就會容易很多。

    靈芊兒給絲瑤倒了一杯酒,問道:“爲什麼殺他們?”

    絲瑤仰頭一飲而盡:“我爹是城中有名的大夫,他醫術高超,有起死回生之能。我娘是他的結髮妻子,可惜只生了我一個女兒,爹一直想要個兒子傳承醫術,於是就納了妾。娘生了我以後,身體越發不好,家中事也漸漸交由姨娘管理,姨娘生了兒子後,爹對孃的關心越來越少,我們娘倆在家中也慢慢被忽視了。後來姨娘更加猖狂,暗地裏剋扣孃的藥,巴不得孃親早點死,她好上位,沒辦法,我只能親自去店裏給娘抓藥,結果被姨娘抓住,她說我偷家裏的藥出去賣錢,我爹也不聽我解釋,就把我打了個半死。”

    大家都安靜地聽她說,沒人插話。

    暮玹只覺得絲瑤平時大大咧咧,沒心沒肺,想不到她竟有這樣悲悽的過去。

    絲瑤一直盯着酒杯,靈芊兒又給她續滿了。

    絲瑤雙眼微紅道:“爲了娘能活命,我只得在天剛剛微亮的時候上山採藥,回來給娘熬着喝。後來,連家裏的僕人都見風使舵,對我們愛理不理,給我們喫的也都是殘羹冷飯,到了冬天,連炭火也不給,我便獨自一人上山砍柴,遇到大雪封山,我們娘倆便抱在一起取暖。長此以往,孃的病一年比一年重。弟弟十歲那年,生了場重病,姨娘不知從哪裏請來個道士,那道士說我娘不祥,克着弟弟,我爹聽信了讒言,就要趕娘出門。我拼死攔着,他就要將我一起趕出去,一番鬧騰後,娘就在那天晚上嚥氣了。”

    絲瑤的身體微微發顫,她雙手捧着酒罈,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幾口。

    “姨娘說,不祥的人不配入祖墳,捲了個席子就匆匆把娘埋了。給娘燒過紙,我就提着刀,衝進弟弟房間,先殺了他,接着殺了姨娘,我爹瘋了一樣罵我、打我,不知道打了多久,他才發現我死了。我並不想轉世爲人,就在深山裏遊蕩,直到遇見師父……我知道,我不該殺弟弟,他是無辜的。”

    靈芊兒冷笑了一聲:“哼,你竟然沒把你那禽獸爹和家僕一起殺了。”

    絲瑤怔怔地看着靈芊兒。

    靈芊兒道:“你那混蛋爹,不顧髮妻的死活,喜新厭舊又重男輕女,不該殺嗎?家僕不念昔日女主之恩,趨炎附勢,苛待舊主,不該殺嗎?至於那小妾,一刀殺了她也太便宜她了吧,你弟弟的死,也是她這個娘種下的惡果,與你無關,你和你娘纔是最無辜的。”

    殘月噗嗤一笑,靈芊兒的想法,跟他還真是不謀而合。

    絲瑤聽了靈芊兒的話,昔日爹和姨娘給的傷害如同決堤的河水,涌進了全身。

    那麼的不堪,那麼的痛苦。

    絲瑤心道:“是啊,可憐的自己,可憐的娘,我們娘倆過得都是什麼日子?他們難道不該死嗎?”

    “姑娘,謝謝你。”絲瑤眼淚汪汪道。

    靈芊兒聳聳肩,起身回屋裏睡覺去了。

    一連幾日,劉半仙早上來給靈芊兒診脈後就匆匆離去,也不給她提問的機會。

    這天,他診完脈後沒急着走,呵呵笑道:“恢復得不錯,敢問姑娘,你用了什麼靈丹妙藥啊?外傷竟然好得這樣快。”

    靈芊兒沒理他。

    景雲皺眉道:“劉半仙醫術高超救人無數,是受人敬仰的仙士,你怎可這樣怠慢?”

    靈芊兒道:“我求他救我了嗎?要客氣、要謝也是你師父去。”

    景雲一怒,出門前甩她一句:“白煦不是我師父。”

    屋裏只剩他們兩人了,靈芊兒問道:“你既然是神仙,爲什麼他們叫你半仙?”

    劉半仙道:“神仙在凡間,自然就是半仙。”

    靈芊兒道:“這什麼謬論,說正事兒吧,你知道我是妖?”

    劉半仙眨了眨眼,沒回她。

    靈芊兒又道:“我是半妖嗎?”

    劉半仙還是沒回她。

    得,不說話,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靈芊兒雙手扶額,心道:“我竟然是半妖,不祥的半妖!”

    一陣沉默後,她擡頭問道:“既然我恢復得不錯,那我現在運功不會死了吧?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白煦從門口走了進來,問她:“你要去哪裏啊?”

    靈芊兒道:“老頭說我恢復得不錯。”

    劉半仙道:“外傷的確好得挺快,可是你體內的毒……”

    靈芊兒道:“這個就不勞您費心了。”

    劉半仙道:“這毒從你出生時就有吧?”

    靈芊兒心道:“這半仙果然有些真本事。”

    劉半仙捋着花白鬍子說道:“我這一生遇到的奇毒不少,像你身體裏這種,倒是沒見過,有些意思。”

    靈芊兒雙手比劃了一個停止的動作:“打住。”

    劉半仙道:“姑娘,這毒若無人壓制,你恐怕命不久矣啊,你還這麼年輕,可不能自暴自棄呀。”

    靈芊兒將臉埋進了膝蓋裏,心中嘆道:“誰說死就一定是壞事,對於我來說,死是解脫,一碗孟婆湯下肚,又是另一段人生的開始。”

    “六兒。”白煦拍了一下靈芊兒的肩膀。

    靈芊兒慢慢擡起了頭,劉半仙已經不在屋裏了。

    白煦道:“來,我給你手腕換藥。”

    白煦輕輕解開她左手腕的繃帶,問道:“疼嗎?”

    靈芊兒搖搖頭。

    揭開最後一層,兩道傷口顯露出來,過了這麼多天,傷口仍舊沒有癒合,邊緣粘着些紅色粉末,閃閃發亮。

    白煦道:“你身上的外傷都差不多痊癒了,可這個傷口卻還在往外溢血,這是劉半仙拿來的藥,希望有用。”

    白煦正準備上藥,靈芊兒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白煦擡眼一瞧,他眼前的靈芊兒已是淚流滿面了。

    她看到這傷口,心裏便全明白了,這一切都不是夢。

    這是紅影妖刀砍過的傷痕,傷口會逐漸加深、潰爛,根本不會癒合。

    師兄們怕是凶多吉少了,那一聲聲慘叫不斷地在她耳邊響起……

    靈芊兒在心裏惡狠狠地喊出了一個名字:鹿庸!

    這股怒火燒得她喉嚨乾裂,胸口灼熱,連流出的眼淚都是滾燙的。

    師父呢?小多呢?難道也慘遭毒手了嗎?

    “六兒,你怎麼了?”白煦問道。

    靈芊兒勸自己冷靜,隱毒不能氣、不能驚……

    要尋真相、要報仇,首先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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