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站了，還是下雨，到了酒店依然下雨，一直都沒有停歇。下樓喫晚飯的時候還聽到隔壁桌道具組的同事在抱怨：“瞧這雨下的，跟發酒瘋似的，偏要跟人對着幹，說啥啥不聽，幸好咱們道具組出發的早，不然樂器和海報非得給水泡了不可”一直到第二天從酒店出發去學校的路上雨依然沒有停，嘩啦啦地拍在車窗上。顧明雲手裏捧着一本書在讀，微蹙着眉，十分入神，旁邊的陸笙和前面的多吉小打小鬧的動作也沒能打擾到她。許是因爲天氣的緣故，大巴車開得很慢，搖搖晃晃的一點兒也不穩，晃得顧明雲有些頭昏，盯不住書本了，於是把視線轉向窗外，想緩一緩眼睛。可是隔着玻璃上的水汽望出去的一切都是朦朧的，看不真切，但這卻稱出前面那一張臉的特別來。賀黎，他就坐在她的正前方，歪着頭看窗外，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麼。可是，顧明雲疑惑，他在看什麼這外頭明明什麼也看不清。車窗上除了水跡就是倒影，模模糊糊的倒影，他的，還有她的。顧明雲的心靈閃過一個念頭，不會吧哪知賀黎這時卻回頭了，視線正落到她身上，問：“顧明雲，你在看什麼書，這麼入迷”“茶花女”顧明雲老實回答，賀黎突然對自己講話，她甚至還有點緊張。“哦”賀黎很詫異的樣子。“你現在讀會不會太晚了”顧明雲聽到賀黎這麼說，瞬間就有些不舒服，鼓着氣說：“這是第二遍”但賀黎眼中的詫異更甚了。顧明雲很費解，她去反覆的讀原着很奇怪嗎她看起來就那麼不像會認真準備私下做功課的人嗎原着又不是劇本，雖然講述的是同一個故事，但從這二者又是不一樣的，劇本和譜子早已背熟，但是如果想要更加接近角色本身，研究原着纔是最好的方法。而角色的代入感和強烈的情感的訴說感是她歌唱中的薄弱環節，顧明雲很迫切地在尋找突破口，重讀原着是其中之一。“你還挺拼的”賀黎隨後笑了。顧明雲聞言脫口而出說：“我可不想下一次再有人說我是因爲長相才能拿到角色。”“你生氣啦”賀黎莞爾，有點無奈的樣子。她是有些賭氣，甚至挑釁似的，畢竟上一個這麼說的人就是他。“有一點點，但主要還是不服。”顧明雲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但語氣依然是梗着的，有棱有角的生硬。賀黎聞言卻沒有多再說什麼，顧明雲只看見他意味深長的笑，然後轉了回去，可她卻不解其中的意思。顧明雲盯着賀黎的後腦勺，心想這真是個奇怪的人，心思又深，講話也不說透，即使天天跟他在一起排練也還是熟悉不起來，那種距離感幾乎讓人覺得他是住在天上的，但他本人的氣質又不是這樣，他也不是對誰都這樣。他若是個自負高冷的性子，又怎麼會容忍多吉黏着他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轉着圈，可他又不像其他人評價中那般親和有禮，她在他眼中看到最多的是懷疑和觀望的態度，從來都不友好。正思索着，顧明雲感覺臉上一溼，伸手拂去，才發覺原來雨已經下的這麼大了，不知怎的透過車窗邊細小的縫隙打進來了一滴，正濺在她的臉上。緊接着，車突然停下了。“怎麼回事啊，師傅”有人衝大巴車的司機喊道：“這裏又不是十字路口，爲什麼停車”“前面的車都停下了我能不停嗎具體情況怎樣還得下去看看才知道。”司機沒好氣的吼道。路況不好，他是最憋屈的那一個，路上車多，視線還不好，本就不好開，結果開着開着地上居然有了積水，而且越來越多，搞得他苦不堪言，脾氣更是一點就爆。顧明雲扒着車窗往外看，路上的積水已經沒過了車輪的輪胎部分，而雨勢卻沒有要減小的意思。“前面的路可能被水淹了。”賀黎沉聲道。“啊，那怎麼辦”顧明雲被這話嚇得一激靈，瞬間就慌了。如果路被淹了，演出會不會也就泡湯了這時候團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神色凝重，說：“我們得有人下去弄清楚情況，如果交警能疏通道路，那我們就繼續，如果情況嚴重，時間來不及，我就只能聯繫校方，將演出取消，然後返回酒店。”團長話音一落，顧明雲只覺得心臟跟着揪了一下，莫名的緊張。原來比上臺前更緊張的，是聽到演出或許會取消的消息。不過團長第一時間就做出了決定，不管結果如何，都算是給大家吃了一顆定心丸。只是，讓誰下去呢顧明雲不由自己地看向窗外，大雨滂沱，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雨水砸在身上的鈍痛和冰涼，地上的積水渾濁望不見底，寒氣隱隱。“團長，我下去看看吧”賀黎站了起來說道。“好，你注意安全。”團長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叮囑了一句。賀黎在衆人神色各異的目光之下脫掉了燕尾禮服的外套，交給多吉，說：“多吉，幫我拿着。”“黎哥，下面危險”多吉拉住他小聲說。反而是賀黎對他投以安慰的一笑，說：“沒事，這個雨水遠不到災難的程度。”多吉咬牙，露出猶豫的神色，但手上卻抓得更緊。是的，路上的積水遠遠不到構成災難的程度，不過是髒、冷，他們目前所處的已然是安全區域，這毫無疑問，車上的大家都看得出來，可是誰又願意弄髒自己，下車沒有好處，徒增麻煩而已。但賀黎會去，他乾脆的表情好像這本就是他的責任一般，某種名爲擔當的情緒讓多吉覺得自己的血液被點燃了，很有一種去做點什麼的衝動。掙扎了幾秒，他像是下定了決心，說：“黎哥，我跟你一起去吧”“好”賀黎欣然答應。於是兩人拿了傘，毅然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