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雲忐忑着去看了直播的回放，那些被她刻意避開的言論一個也不少的鑽進她的腦海裏。白織繡在房間裏暴怒：“別看了別看了這幫人簡直像是有組織的一般，都瘋了”白織繡說完更氣了，但是又無可奈何，只好過去奪了顧明雲的手機，拉起被子壓在顧明雲身上，盡力輕聲說：“睡覺吧，睡一覺就好了。你不上網，也不能讓網來上你，對不”顧明雲點點頭，苦都在心裏，倒不出來。決賽的前一天，顧明雲整夜整夜的失眠，她無論如何也睡不着，當然，她也哭不出來。她在等賀黎所說的時機，她覺得自己快要等不下去了。如果賀黎不能在明天決賽之前還她一個清白，半決賽的討伐是不是還要重演一遍第二天她一整天都抱着手機，焦急地等一個消息，一個能支撐着她上臺的消息。下午六點，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一個小時，顧明雲坐在化妝間裏，她的忐忑不安已經引來了不少的側目，但她恍若未覺。“明雲，別刷手機了，休息一會兒，好嗎”多吉過來坐到她的身邊。顧明雲擡頭，扯出一個微笑，說：“我我不累。”“你再說一遍。”多吉神色一凜。顧明雲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便重新開口：“我、不、累”說話什麼時候變成這麼費力的事情了顧明雲後知後覺地疑惑着。她看到多吉眉間有什麼東西松動了，聽到他平靜的近乎冷血的聲音：“顧明雲，你失聲了。”顧明雲有一瞬間的呆滯，好像心中有一個信念轟然崩塌了。一個小時之後她要上臺唱歌，但是此刻，她失聲了。多吉猛然站起來，去拉顧明雲的胳膊，“走，跟我去醫院”“我”顧明雲想說我不去，去了醫院比賽怎麼辦，我自己不要緊，但是多吉你可是團長的希望啊，三萬塊的獎金不要了嗎可是多吉的力氣太大，他下了狠心拉住她，她連半分掙脫的機會都沒有。好在主辦方重視，以防萬一，決賽的時候請了一個醫療隊過來，就怕發生意外情況。顧明雲這才鬆了一口氣，若是再連累多吉不能比賽，她真是愧疚死算了。醫療隊條件有限，醫生給顧明雲做了簡單的檢查，說顧明雲太疲憊了，不過嗓子沒什麼問題，生理上的疲憊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應該是出在心理上，要她放輕鬆，不要緊張，大型的比賽前夕總有人因爲過於緊張而失聲，不必害怕，最後給了她一些護嗓的藥。“顧明雲，你害怕上臺，對嗎”回去後臺的路上，多吉於沉默中突然發問，一針見血。顧明雲點點頭，是的，她害怕上臺，從未這麼怕過。她閉上眼睛都能看到那天直播的彈幕上滾動的字眼，她害怕再來一次。所謂的心理因素，就是她的恐懼。“明雲，我說的難聽一點，你管他孃的，那些人和你有什麼關係，但是比賽的輸贏和你有關，好好比賽，你是最大驚喜，你本來離獎盃很近。”多吉幾乎是急切地說。他知道，不切膚不知痛，如果設身處地的想，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比顧明雲更抗壓，只是他的心裏憋着一股氣，替顧明雲感到不公。多吉回頭便看見顧明雲對他笑了，眉眼彎彎的，眼裏一點星光微微發亮。顧明雲想，就豁出去了吧，這是一場逃避不掉的劫難，沒有人能代替她承受，而她，也不願意就這麼被打倒。多吉落下半步走到了顧明雲的後面，他看到鵝黃色的禮服裙子撐起了她纖細而筆直的腰身，裙襬像一朵巨大的牽牛花那樣垂着，這是最柔美的裙子，而她卻如金甲加身一般，去赴一場盛大的鴻門。決賽的舞臺上，顧明雲到底是將準備的曲目唱完了，只是評委問她問題的時候，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張着口也發不出半點聲響。同人交流的門被強制性的關閉了，顧明雲自己也有一點無奈，但是沒辦法，說什麼都是錯的時候，說不說反而不重要了。她對自己今天的發揮有自知之明，硬扯着嗓子唱上去的高音怎麼會好聽呢她究竟是如了看客們的願，從這個比賽上狼狽的滾開了。賽後則是盛大的閉幕式和頒獎典禮，多吉不負衆望，拿到了民歌組的金獎，雖然是第五名，但是對於年輕的他來說，已經是奇蹟般的肯定了。顧明雲坐在角落裏看到多吉在臺上領獎，他站在一羣大佬中間，手捧鮮花，緊張得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樣子有點侷促，傻傻的。顧明雲看着多吉，沒來由的就笑了，真好啊“明雲，難過的話就哭吧，別笑了。”白織繡攬過她柔聲道。顧明雲卻對她搖頭，仍是笑。周圍有很多人，都是像她和白織繡這樣比賽失利的人，坐在黑暗裏，仰望臺上的光。其中不乏有失聲痛哭的，畢竟一路走到決賽都要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而與獎盃失之交臂，則是最失敗的象徵。可是顧明雲並不想哭，她甚至有些感謝前幾天自己哭得太多，把淚水流乾了，現在一滴也擠不出來了。可就是這麼一副平平淡淡冷冷靜靜的樣子，反倒叫來看笑話的人笑不出來，好像她早有預料，於高處下望，淡然處之。在一羣人大喜與大悲的狂歡之中，顧明雲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個旁觀者，明明她也失敗了，但那種難過是鈍鈍的，無能爲力的感覺。她想或許她該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職業，未來還要不要走音樂這一條路。可是不唱歌，又有什麼事情能激發她十分的激情，全部的動力去付出呢遠在千里之外的賀黎，則坐在電腦面前開一個視頻會議。他從不打無準備的仗，既然跟謝宏銘槓上了，那就勢要一舉扳倒謝宏銘，叫他永遠也翻不了身。等會議結束，他進入比賽的直播間時，頒獎典禮都要結束了，彈幕上偶爾還會冒過去一兩個“大快人心”，叫賀黎心中震痛。在歡快的音樂聲裏，鏡頭拉遠，從臺上掃到臺下，環顧一圈，賀黎在這時看到顧明雲帶笑的臉一閃而過。只是那笑容太過陌生，近乎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