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灩瀲 >第四章 活着礙事
    ,

    銀笙到竹蘭殿時沒瞧見玄清尊,空蕩蕩的殿裏連累得銀笙那份寂悶愈發深重。

    她唉聲嘆氣的坐在艾葉青大理石臺階上,靠着柱子,擡頭望着遠處的雲霞像遲暮的老人慢慢移動,與另一片雲霞匯聚融合,再慢慢移動,再匯聚,再融合

    整個過程緩慢而無味,卻讓銀笙的心緒在不覺間放空,隨着雲霞飄得有些遠,連玄清尊出現在身後良久都未曾發覺。

    風有些大,吹得銀笙眯着眼,也吹得玄清尊衣袂翩翩,他傅手而立,看着一尺之外,兩手撐着下頜坐在石階上的人,眼眸劃過一絲微光,她來這裏做什麼

    銀笙聽到身後地響動,驚喜回頭,隨即嘴角忍不住上揚,噙着晶亮晶亮的眸子說道:“帝尊,你回來了”

    女子語氣輕快,眉眼動人,眼波流轉間好似盛滿光華,玄清尊眼眸裏若有似無的微光有些暗,然,轉瞬即逝,他淡淡開口:“有事”

    銀笙點頭,絞着小手,很是難爲情道:“我想隨帝尊習字。”

    玄清尊淡眸一瞥:“爲何。”

    銀笙語氣鑿鑿:“出去後,不能丟了虛庭峯的臉面。”

    “實話”

    “實話。”

    玄清尊定定的看了銀笙一眼,不言一語,轉身就欲離去,銀笙眼眸一亂,心念微動間,手比腦快的抓住離長昔寬厚溫潤的手。

    玄清尊指尖微不可查的顫了一下,很輕,銀笙並未發覺。她有些激動,聲音不自覺加大,話說得有點急:“帝尊,我說的是實話,我是真的想――”

    “放手”玄清尊聲音很沉,眸光噙着的那抹極寒,凍得銀笙一個激靈,忙鬆開手,臉上賠着討好的笑,心卻凜着,兀自暗惱。

    她忘了帝尊十丈之內是不允許有女子靠近的,自己適才犯了帝尊忌諱,想要帝尊同意習字一事恐怕更難。這麼想着,又退開去十丈遠。

    語氣斟滿歉意和誠摯:“帝尊,方纔之事對不起,您若是生氣便罰我,可習字,銀笙不是一時興起,是真的想學。雖然銀笙只是一介小小宮娥,還不夠資格求帝尊親自傳教,但銀笙想着,也思了很久,歲月悠長,若終日只是麻木反覆的做着同一件事,此般枯燥乏味,庸碌無爲,這該是何等悲涼。”

    “修書習字亦是漫長無味,不過徒增無趣,你是作何想。”語氣盡顯涼薄。

    銀笙繼續掙扎:“修書習字的過程雖是漫長,卻能修身養性,增廣博識,端的是雅緻,不無味。”

    玄清尊不爲所動:“本尊從不收徒,也從未教習過任何人,你若想習字,儘可去拜蘇木爲師,他必也是歡喜的。”聲音一貫的清冷,疏離。

    銀笙仍苦苦掙扎:“可我只想隨帝尊一道。”

    玄清尊語氣不變:“當真想學”

    或者

    “就如此執着於本尊教習麼”

    銀笙心中猛的一突,面上神色如常,“因爲是帝尊,自是勝過蘇木神君許多,並不是蘇木神君不好。自古學藝都是擇高避低,萬沒有擇低避高的,有也是自身無奈。銀笙修的雖是清微淡遠,到底修爲不高,免不了俗,只想尋個最好的先生。”

    玄清尊眉眼微擡,脣角輕勾:“你這般能說會道,倒不像化形兩日依舊懵懂無知,什麼都不會的人。一般靈物化形,仿若新生嬰孩,因不習慣用人的腳走路,大都走不順暢,更遑論滿口理由。”

    銀笙解惑道:“在水雲間的萬年裏,幸得天兕仙君。”他太能嘮嗑了,這句話銀笙沒說出口,帝尊應當是知道的。

    玄清尊面色微霽,望向遠處的目光裏,含着太多銀笙看不懂的情緒,濃得化不開,偏又淡的尋摸不着,半晌,才聽得玄清尊那絲飄渺的聲音虛虛實實傳來:

    “銀笙,明日你且過來罷”

    藍天裏,白雲仍在浮動,彷彿它的任務只是和一片又一片的雲銜接,神聖不可動搖。

    和風,吹得這句話模糊不清,然,銀笙聽得又真又切,當即高興的應是,道了謝,神思飄忽間回了青淵閣。

    是夜。

    無月。

    無風。

    黑得有些沉,靜得也有些沉。

    銀笙似乎睡的很甜,咧着嘴,露出小貝齒,可漸漸的卻感覺到不對,胸腔處傳來鈍鈍的悶痛感以及一種難言的窒息感,迫使得銀笙猛地睜開眼,同時應激性的“嗬”一聲。

    不爲別的,因此時此刻掐着自己脖頸的男人。

    夜,有些冷。

    空氣,有些凝滯。

    立在冷夜裏的茅屋,顯得過分蕭條。

    屋內,被迫躺在竹榻上的銀笙,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她看不大清楚男人的輪廓,卻能感受到男人如野獸般的氣息從自己臉上掠過,帶着燙人的炙熱。

    銀笙不敢大意,快速凝聚起周身靈力,左手向前狠狠一擊,卻像石落大海,波瀾未起。

    銀笙心中駭然,想要出聲,脖頸卻被緊緊桎梏着,只能發出破碎的嗚嗚聲,臉色憋得由紅轉紫,眸中溢出淚來。

    男人整個隱在黑處,像極暗夜裏嗜殺的魅魍,雙瞳充血,滿臉戾氣,不帶任何情緒的幽瞳定定的看着銀笙,肅殺且危險。

    銀笙意識有些潰散,一陣濃烈到化不開的鐵鏽味傳入鼻翼,驚得銀笙瞬間清醒不少,擡手,聚力,使勁拍打掐着自己脖頸的那隻手,仍是徒勞,那隻手依舊紋絲不動在慢慢收緊。

    銀笙欲哭無淚,早知道就該聽天兕的話,捲了被子躲到日及神君那處去,也不必受這無妄的災難,可是世間沒有早知道,可憐自己成爲有史以來化形不過兩日便被掐死的神仙。

    夜,愈發的冷,灰沉的雲散了許多,清冽的光透進這間殘破的屋子,照亮暗處男人冷硬的面龐和高大的身形,月色下宛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雄獅。

    銀笙眯着眼,藉着月光看清楚眼前的男人,不禁雙目圓睜,有些難以置信,從而不知哪來的氣力,竟是掙脫了男人桎梏。

    翻身下榻,快速退到房門口,一手撫着脖頸,一手撐着門框,躬起身子不住的咳嗽,震得胸腔一陣陣撕痛,卻硬是忍着沒哼一聲。緩了半晌,眼裏防備絲毫不減的鎖着男人。

    心中雖然詫異男人面容和帝尊一般無二,但銀笙知道此人不是帝尊。

    他戾氣太重,面容冷硬,幽暗深邃的眸子裏那份嗜血太過殘忍,顯得他整個人過於邪魅狂狷,與帝尊完全是兩個極端。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頭上束髮的白玉簪,身上穿的藕白衣袍,本應是與男人的暗沉格格不入,卻萬般詭異的融合在一起,透着一股子妖冶的美,彷彿本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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