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雛鷹的榮耀 >64,交易與身世
    讓我攀登蘇尼阿的懸崖;

    在那裏,將只有我和那海浪

    可以聽見彼此飄送着悄悄話,

    讓我像天鵝一樣歌盡而亡;

    我不要奴隸的國度屬於我——

    乾脆把那薩摩斯的酒杯打破!

    卓越的詩人拜倫已經逝去,但是他的詩篇卻永留世間。

    此刻的愛德蒙-唐泰斯,就默默唸着這篇《哀希臘》,徜徉在這片永無寧日的土地上。

    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個名叫拉夫裏翁的小小港口,位於巴爾幹半島的最南端,離雅典非常近。

    在過去,這是一座繁忙的港口城市,漁民和商船在這裏不斷穿梭,將亞洲和歐洲的貨物彼此交換。

    而現在,起義軍和土耳其軍隊的來回掃蕩,讓這一片地區處於長期的兵荒馬亂當中,港口也就此衰敗下來。

    長期的戰亂,讓居民變得越發窮困,消費不起外來的商品;而戰亂也讓商人們望而卻步,轉而尋求更加安全的地方交易,於是這裏的荒涼破敗也就不可避免了。

    各行各業急速衰退的同時,一項生意卻突然畸形地繁榮起來——那就是軍需供應。

    眼下,土耳其和埃及的聯軍,正在大規模地集結在希臘土地上,勢要爲奧斯曼帝國平定這片反叛的土地,而這座小小的港口也成爲了,這支軍隊後方的轉運港口之一。

    士兵、武器和其他軍需品,源源不斷地從帝國腹地送了過來,供應前線的大軍。

    眼下,平叛軍已經佔領了希臘大部分土地,把反叛軍和希臘共和政府壓制到了最南端伯羅奔尼撒半島的一小片土地裏面。在伊斯坦布爾的統治者們看來,眼下他們已經接近成功,只要再加上一點勁,就能夠徹底碾碎這幫叛賊,重振帝國的聲威,保全它僅剩的疆土。

    至於這片土地上面的人會經歷怎樣的摧殘,他們是完全不會在乎的。

    甚至可以說,爲了震懾這裏的人民,他們完全不介意用最殘酷最恐怖的手段。

    1822年4月11日,土耳其軍隊就發動了慘烈的希俄斯島大屠殺,來懲戒希臘起義者。在小小的希俄斯島上,有大約2.5萬人慘遭殺戮,另有4.5萬人(主要是婦女兒童)被賣爲奴隸。而在更早之前,土耳其人還在1821年對伊斯坦布爾城市內的希臘人進行了屠殺——哪怕這些希臘人大多數還是繼續忠誠於帝國,也還是難逃一死。

    可想而知,倘若起義軍在對抗土耳其軍隊討伐的戰鬥中最終失敗,嗜血殘暴的土耳其軍隊橫掃希臘,那麼之前的慘劇就會整個希臘的土地上上演。

    愛德蒙-唐泰斯無比盼望自己的主人能夠阻止這恐怖的一幕變成現實。

    雖然來到希臘還只有短短几天,但是見過巴黎繁華的他,震驚於這裏的荒涼破敗,以及當地人民所遭遇的慘痛災難。

    希臘!

    在這個時候,希臘並不是一個國家,而是一個地理名詞,是巴爾幹半島南部的陸地,和一連串分佈在愛琴海中各處島嶼的統稱。

    它被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統治了好幾個世紀,默默無聞聽任自己蒙塵。

    如果他只是個懵懂無知的水手倒也罷了,可是他跟着法利亞神父學習了那麼多知識,進而激發了他的感情,他無比深切地感受到,在這個科學的誕生之地,文明曾經綻放的璀璨光華。

    正因爲知道它曾經的輝煌,他也就對它現在的處境和遭遇愈發義憤填膺。

    當親身面對和體驗到這裏的災難之後,他突然之間燃起了和拜倫一樣的怒火。

    拜倫和那麼多死難者沒有完成這項事業,但是他們點燃的火炬卻還沒有熄滅,現在還在熊熊燃燒,而現在,就是愛德蒙-唐泰斯和他的同黨們把火炬撿拾起來的時候了。

    愛德蒙-唐泰斯已經無比堅信,他們的事業是正義的——哪怕原本的動機是爲了利益,但至少在客觀上他們是在爲世界變得更美好而戰,完全無愧於心。

    當然,光有一腔熱血還是不夠的,愛德蒙-唐泰斯早已經過了熱血沸騰的年紀,他能夠按捺住自己的義憤,冷靜地見機行事。

    他現在屬於一個團體,他身上揹負着主上賦予的任務,他必須完成任務。

    此時正是炎熱的夏天,他穿着阿拉伯商人的服飾,頭上戴着白色的纏頭巾,帶着兩個隨從和花錢招募的當地翻譯,穿行在拉夫裏翁破敗的街巷當中。

    這裏曾經是一片居民區,有許多漁民的小棚屋,但是眼下大多數殘破不堪,猶如僵死的甲蟲一樣擠在一起,而房屋的主人大多數也已經不見了蹤影,而透過房屋之間的小小空隙,時不時還能看到海灘邊幾個被斬首之後的無名屍身,默默訴說着這個地方曾經遭遇過的災難,就連呼吸的海風,也似乎帶上了幾絲血腥味,顯然這裏還是不太平。

    在中間人的指引之下,他們在這迷宮一樣的陋巷裏找到了一間棚屋,然後隨手關上了門。

    而在房間裏面,正聚集着幾個人,此刻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來,看着剛剛進門的埃德蒙-唐泰斯。

    這些人都穿着藍色上衣、白色褲子,頭上戴着紅色的小帽——這正是埃及軍隊的制服。

    他們手裏都拿着武器,警惕地看着進來的人。

    看着他們殺氣騰騰的眼神,埃德蒙-唐泰斯心裏清楚,這幫人絕對都殺過人,而且不止一個兩個。

    他當年在商船上到處跑的時候,就見識過很多亡命之徒,他們也是用這種蔑視生命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爲了不至於讓他們誤會,他舉起了手來,示意自己沒有敵意,而他的動作,也降低了這羣人的敵意。

    “我是來談交易的!”他用自己半生不熟的阿拉伯語說。

    爲首的軍官打量了他幾眼,然後輕輕地揮了揮手,示意自己身邊的人放下武器。

    在同時,埃德蒙-唐泰斯也趁機打量了一下對方。

    這是一個30歲左右的青年軍官,面孔黝黑,帽子下露出幾簇黑色的短捲髮,五官鮮明,眼睛也非常有神,從他敞開的衣襟當中可以看到一大片古銅色的肌膚,肌肉非常結實,充滿了爆發力。

    他的身上彆着一把佩刀,還有一把手槍,顯然隨時都處在警戒當中。

    仔細打量了埃德蒙-唐泰斯以後,他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個小木墩,示意埃德蒙-唐泰斯坐下。

    “你就是這次想要買我們貨的商人?”他冷冷地問。

    彷彿是爲了照顧埃德蒙,他的語速很慢,所以埃德蒙-唐泰斯也輕鬆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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