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雛鷹的榮耀 >164,威靈頓
    在得到了威靈頓公爵的覲見許可之後,整個代表團立刻就從之前的懶散和煩躁當中陡然清醒了過來,彷彿是上了發條的懷錶一樣,他們各司其職開始緊急動員了起來。

    巴薩諾公爵和亞歷山大-瓦萊夫斯基伯爵,以及其他成員們把自己關在小房間當中,推敲着接下來面見首相時每一句話,甚至還連夜進行各種排演,以便應對各種可能的突發情況

    也不怪他們如此緊張,無論是對於他們的前途來說,還是對他們所效忠的主君來說,機會都是不容被揮霍的,對即將復辟的帝國來說,與英國的關係至關重要,甚至超出了其他所有國際關係的總和,甚至關係着整個事業的成敗,絕對不容許有任何懈怠和失誤。

    對於年輕的亞歷山大來說,這一次的會見更加有着別樣的意義——

    迄今爲止,在他20年的人生當中,他唯一有意義的標籤“拿破崙皇帝的私生子”,所有人無論是喜歡他還是討厭他,都不是因爲他本人,而是因爲他的這個標籤。

    無疑,這是一種光榮,但同樣也是否定了他本人的價值,他絕對不希望這個世界一直以這種方式記住自己。

    所以他必須抓住機會,完成“弟弟”賦予他的使命,然後在接下來的十幾二十年當中,走到帝國權力場上最巔峯的舞臺,進而創下功業名垂青史——他當然不敢奢望自己能夠和父親相比,但只要後人能夠稍稍記得他個人的事蹟而不是隻把他看成一個影子,對他來說,也就已經是實現了人生價值了。

    所以他拿出了百倍的熱情和自己的同僚們互相商討和排演着,活像是個剛剛進入律師事務所的實習律師一樣。

    就在他們準備妥當之後,在預定的日期,他們乘坐馬車一起趕到了位於唐寧街10號的首相官邸門口,接着被帶入到了官邸當中。

    經過了這短短几天的準備,亞歷山大自認爲己方早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但是當自己真的置身於首相官邸當中的時候,他還是禁不住感到緊張。

    這是一個非常平淡的下午,風和日麗,看上去沒有一點點危險的氣息,相反令人昏昏欲睡。然而,就在這不起眼的方寸之間,此刻卻將決定兩個國家接近五千萬人的命運(也許是幾億人)。

    即使在這個流行祕密外交、貴族外交的時代,如此意義重大的時刻也是很少的,而他有幸成爲其中的一份子,實在是畢生的榮光,他正在經歷歷史,甚至可以說他正在書寫歷史。

    以後呢?亞歷山大相信,在自己以後漫長的職業生涯當中,一定還會經歷許多如同今天的時刻,而這些時刻如果被湮沒在了歷史的塵埃當中,就未免太過於可惜了。

    當時剛剛來到塔列朗親王身邊任職的時候,他曾經滿懷謙卑和尊敬地詢問過塔列朗親王許多問題,親王耐心地回答了其中一些問題,而在另外一些問題上,他則閃爍其詞,然後告訴亞歷山大,在他死了之後將會出版回憶錄,把他珍藏的一些祕密文件和個人看法都寫出來公之於衆,而在他活着的時候有很多話不方便說,請亞歷山大到時候再去鑑賞。

    亞歷山大對此深以爲然,只有死亡纔可以讓一個人真正無所顧忌。

    所以,他會在他這一生認真努力地工作,耐心積累各種材料,寫下自己的心得和評價——然後把它們都鎖在保險櫃裏,等到自己也將離開人世的時候,再寫下回憶錄,將這些文件一起供世人鑑賞,也只有這樣,纔不至於讓他這跌宕起伏的一生被人遺忘。

    而今天和威靈頓公爵的會面,儘管他還不是主角,但勢必將會成爲他回憶錄的重大篇章,哪怕是出於對自己人生的尊重,他也將要演出好自己的角色,並且記錄下每一段文字。

    他們先是被帶到了等候室,沒有坐多久,一位首相的祕書就走到了他們的面前,禮貌地通知了首相現在可以接見他們。

    巴薩諾公爵立刻帶着亞歷山大,以及另外兩位代表團成員一起跟着祕書,來到了首相的會客室當中。

    而就在他們剛剛落座的時候,會客室的門重新被打開了,接着大英帝國的首相、功勳卓著的威靈頓公爵,以軍人的習慣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以巴薩諾公爵爲首的代表團成員們連忙又站了起來,一起恭迎首相的到來。

    就身材來說,公爵並不算特別高大,但是瘦削的身軀以及嚴肅的面孔,仍舊給他賦予了一種凝重而又威嚴的氣質,這種氣質不是裝腔作勢的政治家們能夠演出來的,只有真正見過那些屍山血海並且從中摘取過勝利桂冠的統帥纔有資格擁有。

    不過巴薩諾公爵當年追隨了拿破崙皇帝多年,當然不會怯場。

    “首相閣下,我十分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撥冗來接見我們。”他微微躬身,然後不卑不亢地向首相致敬。

    “公爵閣下,對您我早聞其名,可惜一直都沒有機會打交道。”首相併沒有表現出傲慢或者拒人千里之外的態度,反倒是走到了公爵的面前,然後向他伸出了自己手,“恭喜您重返政壇。”

    威靈頓公爵是用流利的法語回覆他的,不過這也並不奇怪,公爵在早年的時候,曾經在法國安傑爾軍校短暫留學過,而且他一向對法國人沒有什麼特別的敵意。

    既然首相閣下的態度如此隨和,那巴薩諾公爵自然不會放過機會,他立刻伸出手來,和首相握住了手。

    和巴薩諾公爵握了手之後,威靈頓公爵又向代表團的其他三個成員握手,每次他握手的時候,旁邊的祕書都會跟他提醒這個人的身份,而當他走到地位最低、年紀最輕的亞歷山大面前時,旁邊的祕書小聲地向首相報告了亞歷山大那人盡皆知的“隱藏身份”。

    威靈頓公爵事前就知道代表團的具體成員,所以並沒有顯得非常驚訝,但是他還是對亞歷山大行了注目禮,然後爽快地笑了起來。

    “那個兒子我還沒見到,但到底還是來了一個兒子!”

    公爵的灼灼目光讓亞歷山大臉上發燙。

    作爲拿破崙的私生子,他不可能對威靈頓公爵有什麼好感,但是他也沒有辦法去憎恨這位統帥。

    在同時期的將領們當中,有能力的往往私德不怎麼樣,私德好的往往能力有所欠缺,但是威靈頓公爵卻極好地同時兼具了這兩點,他不喜歡搶掠也不濫殺無辜,更沒有因爲部下的傷亡而對敵人進行報復,即使他的敵人們也說不上他有什麼毛病來。

    他最出名的事蹟,是在1815年拿破崙皇帝戰敗被俘之後,面對普魯士人槍斃拿破崙的要求,他堅決予以抵制,即使普魯士人表示願意代勞他也不肯。以至於布呂歇爾被氣得挖苦他,說了“你肯定很感謝拿破崙,因爲他讓你們英國人的事業登峯造極”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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