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皇帝陛下靜靜地看着少年人，觀察着他的反應。</p>
艾格隆當然知道，他是不可能當面反駁自己外祖父的話的；可是，如果立刻表現出感激涕零的態度，似乎也顯得非常可疑，所以，他只是茫然地呆坐着，沒有做出任何回覆。</p>
眼見艾格隆如此表現，特蕾莎心裏有些緊張，生怕皇帝陛下生氣，於是連忙開口打圓場。</p>
“陛下，您說的是人所共見的事實，殿下也曾經親口說過，您和奧地利對他有恩。”她刻意只截取了艾格隆的半截話，以便讓皇帝陛下開心一下，“只不過，我覺得……如果一直讓他接觸不到外界的話，隨便哪個人都會感到難受的吧？所以我想，隨着殿下慢慢長大，最好讓他多出去看看，這樣可以讓他對我們奧地利的感情變得更深……”</p>
“你說的當然是人之常情。”皇帝陛下點了點頭，“之前弗朗茨年紀還小，不宜跟外界接觸過多，而且我擔心跟他父親有仇的人找他尋仇，更加不想讓他在外界走動；不過現在，他已經快要成年了，外界對拿破崙的憎恨也已經消退，確實可以考慮你的提議了。”</p>
皇帝陛下也不是空口許諾而已，畢竟，隨着艾格隆日益接近成年，“如何處置拿破崙的兒子”也確實成爲了一個令人棘手的問題。</p>
奧地利當然需要把他捏在手裏作爲工具，但同時，也不可能把他當成囚徒，一個滿心憎恨和憤怒的囚徒是不可能完全順從於奧地利利益的，而且會引來拿破崙支持者們的極度反感，最後根本無法利用他們。</p>
——更何況他名義上還是皇族成員，享有自己的頭銜，該有的待遇，哪怕裝模作樣也要給出來。</p>
但同時，如果讓他擁有了一定的權力和影響力，又該如何確保他的忠誠呢？</p>
從十年來的觀察來看，自己的這個外孫才華橫溢而且個性剛強，如果能夠得以利用的話確實有利於這個國家，但如果他心懷怨憤的話，也許又能夠造成巨大的破壞。</p>
兩難的抉擇讓皇帝和他的首相爲此煩惱過好幾次。</p>
最終梅特涅首相還是建議，用聯姻的傳統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哪怕萊希施泰特公爵本人忠誠度可疑，他的孩子最終還是會融入奧地利皇室的大家庭，實現他們的目的。</p>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計劃的進展倒還是相當順利，特蕾莎沒有明顯的牴觸態度，而他的外孫對此似乎也沒什麼不滿。</p>
“那……如果我邀請殿下去我們家的莊園造訪，您同意嗎？”眼見皇帝陛下鬆口，特蕾莎裝作突發奇想，提出了請求，“這裏的人太多了，而且好像對我們的事情充滿了好奇心，我只覺得一直都被一大羣人盯着，根本沒辦法開心起來……”</p>
她知道，剛剛說出那番話之後，皇帝陛下哪怕心裏不高興也不可能改口拒絕。所以靈機一動，直接冒險自己開口請求。</p>
在她忐忑不安的注視下，皇帝陛下略作考慮，然後輕輕點了點頭。</p>
“當然可以，我希望你們玩得開心，孩子們。”</p>
“謝謝你，特蕾莎。”艾格隆回過神來，連忙向她表示了感謝，“我很榮幸可以拜訪卡爾大公一家。”</p>
“我想我的母親應該也會很高興接待您吧，不過她也許會爲怎麼讓餐點符合您的口味而傷神。”特蕾莎笑着回答，“不得不說，殿下，您就是每個母親都想讓孩子長成的樣子……”</p>
這個適時的恭維話，讓在場的三個人同時笑了出來，</p>
“特蕾莎，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我想你長大以後一定會是一個好妻子的。”皇帝陛下笑了一會兒之後，</p>
“陛下，我聽不太懂您在說什麼……”特蕾莎眨了眨眼睛，一臉迷茫地回答。“我只是請朋友串串門而已，哪怕在皇室當中，這樣做也不應該成爲禁忌吧。”</p>
“好吧，你說得都很對。”皇帝陛下攤了攤手，不再跟特蕾莎爭論，他重新看向了少年人。“年輕人，你看到了，這就是我和特蕾莎給予你的善意，同樣也是奧地利給予你的善意……你如果成爲一個奧地利人的話，這些善意會讓你成就非凡。”</p>
“我看到了，而且我很感激。”艾格隆已經想好了怎麼應對，他用恭敬而又不乏感動的視線看着對面兩個人，然後熱誠地做出了承諾，“如果有一天我有機會爲奧地利效勞的話，我會欣然以赴的，陛下。時光會改變很多東西，但您永遠是我的外祖父，我願意虔誠地向上帝祈禱，祝福您健康長壽。”</p>
“很好，也許這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也許是被他的反應所打動，皇帝陛下輕輕點了點頭，“希望最終我們都不留遺憾。”</p>
接着，他疲憊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揮了揮手。“好了，時間已經很晚，我需要休息了，你們也回去早點休息吧。”</p>
“再見，陛下。”少年和少女同時站了起來，恭敬地向皇帝陛下告別。</p>
然後，他們兩個一起走出了房間，守候在房門之外的侍從也立刻走了進去。</p>
暫時無人注意的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p>
“艾格隆，陛下還是挺好說話的嘛。”特蕾莎笑了起來。“我還準備據理力爭幾下，沒想到他這麼爽快就答應了……”</p>
“特蕾莎，真的謝謝你，這麼爲我幫忙。”艾格隆再度表示了感謝，“有機會的話我會回報你的。”</p>
頓了頓之後，他又開口了，“真沒想到你這麼會說話，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我還以爲你不善於和人交流。”</p>
“羞怯和木訥是兩回事，殿下。”特蕾莎小聲回答。“我只是不想和那些平庸之輩浪費時間而已，對你的話，當然應該用不同的方式對待。”</p>
“那，你也值得。”艾格隆笑着回答，“老實說，你笑起來的時候挺可愛的，如果肯多笑的話，我想絕對不會有人再對你有什麼不滿了。”</p>
特蕾莎一下子似乎說不出話來，直到片刻之後，她突然嚴肅地嘆了口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