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歪斜，泥沼星羅棋佈，野地橫屍數具，有毛色斑駁的野狗爭搶撕扯，頭顱上的皮毛盡數被染紅。
更有幾隻禿尾的食腐鳥盤旋在屍體上空，俯看野狗進食，久久不願離去。
王朝將崩，烽煙四起，任你穿的是綾羅綢緞，還是草鞋麻衣，一遇兵匪流民，便都成了砧板魚肉，一視同仁。
黎墨的目光淡漠地掃過這些景物，加速向精血指引的方向飛去，當他遠離綏陽足有十餘里路時，終於在一處荒坡上發現了謝都二人。
“真是讓我好找啊。”
他徑直向這兩名謝家翹楚飛去，不做絲毫掩飾。
都已經追到這般時候了，也無須掩飾。
不出意料地，在黎墨發現謝都二人的同時，他們也發現了空中的追兵，慌忙奔逃的兩人回頭看了黎墨一眼，腳下的步子竟然再度加快！
“咦，有點門道啊。”
對天地元氣極速敏銳的黎墨察覺到了二人周遭元氣不正常的流動，那元氣就像一匹馬般，帶動着二人身體快速向前移動。
而他很快也發現了元氣流動的中心，那是貼在二人腿上的兩張符篆！
“前有遁地符，後有加速符，逃命的裝備，倒還真是齊全！”
“不過既然已經顯露蹤跡，就別想再逃了！”
黎墨周遭元氣動隨心意，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凝聚出一個三頭六臂的高大修羅來。
雙眼赤紅，頭角崢嶸，渾身黑氣瀰漫，一看便是邪魔種屬！
“意隨心動，氣同意轉，心之所向，皆爲吾之領域！”
黎墨心、神、氣三元齊動，互相配合，用出了他自己創造的第一個鬥戰之技。
“千里咫尺！”
他的目光落在謝都二人身上，心念也放在了二人身上，身側元氣修羅驟然消散，然而下一瞬，這怪物便出現在了百丈外的目標頭頂，連六臂也不用，一隻腳掌狠狠踩下，“轟”地一聲，將二人踩進深坑！
千里咫尺，名副其實！
這一招的原理很簡單，無非是以神魂調動法力，法力撬動天地元氣，再以心靈神意把握極遠處的元氣性質與波動，瞬間將元氣修羅神在極遠處重組，用來攻擊敵人。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沒有對構成元氣修羅的元氣性質的清晰認知，沒有妙到極巔的神魂法力控制力，沒有心靈之道玄之又玄的把握，幾乎無法複製黎墨這一招。
除非以極高境界強行爲之，但那終究落了下乘，用一百份力，做了黎墨一份力便能做到的事！
心之道突破後，黎墨的細緻把握範圍漲到了方圓百米，而衍生出的模糊偵測範圍，更是可以遠至一千米。
這意味着，一千米的距離內，都將是他的攻擊範圍！
“咳咳咳！”
謝都本就神胎受損，有傷在身，這次又捱了元氣修羅一腳，被陰氣死氣入身，原本俊俏的臉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青，連咳出的血都變成了黑紫色。
他自己用手一摸，失去了身體陽氣壓制的血居然結冰了！
“都哥哥！”
謝靈也是一身狼狽，黑衣勁裝有幾處破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她攤開掌心，露出其中一塊碎裂的玉佩，黯淡無光的碎塊就像她自己的臉色。
“都沒了！”
謝都一聲長嘆，他知道剛纔若不是謝靈的玉佩，兩人已經死在那鬼神相腳下了。
但玉佩的碎裂，也不過是延長了一點點二人的生命時間。
當黎墨沒有被人偶徹底斷掉追蹤線索，而是再度追上來時，謝都便清楚，他們已經逃不掉了！
“靈妹妹，”謝都艱難地向扶着自己的謝靈問道，“你之前爲何不和我分開逃？”
“沒有我這個累贅，你逃生成功的機率，會更大！”
“你忘了，我們是兄妹！我們的父親，是兄弟！”
謝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所以我是不會拋下你的！”
謝都默然無言，他忽然發現，雖然自己這個堂妹有各種壞毛病，目光更是短淺，但她的心中，有謝家許多人不曾有的親情！
本來應該稀鬆平常的東西，在謝家，卻很珍貴！
皇家無父子，世家無血親！
“靈妹妹，也許你，不應該出生在我們謝家，而是應該出生在一個稍微富足些許的家庭。”
謝都心中嘆息，對自己之前想要在必要時拿謝靈當盾牌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但放在往常，這種心緒是絕不會出現在他心底的！
難道是人之將死，其心也善？
謝都張口欲言，然而下一瞬他忽然看到黎墨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坑邊，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二人。
那眼神讓謝都很不舒服，因爲他忽然意識到，他以前也是用類似的眼神，看那些平民的。
雖然他一直都是一副親民的樣子，但他從來沒有把那些人真正平等看待過。
在他心中，他們都是工具！是在上位者掌中被操控的木偶！
統治者的榮耀，便是讓這些平民，依照自己的意志起舞！
“黎真人——”
謝都掙扎着半靠在坑壁上，欲要說出一些有可能增大自己存活率的價碼，然而他才說了半句，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同時失去意識的，還有謝靈。
二人連一道靈法都來不及放出，神胎便被黎墨從他們體內取了出來，握在手中。
搜魂奪魄！
“我用自己的方法便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又何必再和你們討價還價？”
“伸手去拿便是了！”
黎墨像翻書般把謝都二人的神胎記憶翻了一遍，眉頭漸漸皺起，又逐漸鬆開。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他隨手將神胎送給修羅神口中吞食，想到自己自二人記憶中看到的有關靈脩界的信息，再結合從夢境世界的黎墨守白那裏得到的，頓時對這個世界有了清晰的認知。
“這個世界，比我想象的還要有意思。”
“它一切的轉折點，一切的祕密，都在那位一千年前登仙失敗的靈明仙，即黎墨守白身上。”
“在現實中追逐夢境的方向有了，那便是——千年前的所謂上蒼之罰！”
黎墨霍然起身，御元氣而立足高空，遙望秦州北部。
“綏陽已無用，下一站，西寧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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