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長生好,死來也似土。
一捧敬天,
二捧撒地,
留待三捧,敬自己。
這是一個不知名的乞者寫的,至於年代已經久遠到無從查證。
只是這細雨悽迷,人影孤涼,倒也合了這詩意境。
他在墳前站了許久,許久。
而在小風瑟瑟之下,往日無人的岐路山似乎今夜格外的熱鬧。
撇開走了的一位再加上他,這已經是第三位。
他慢慢回頭,冰涼的雨水讓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少了幾分血色。
趁着微弱的光線,乍一看七分像鬼三分似人。
頭也不回的道:“你如何知曉我在這裏?”
素鶴撐傘,緩步而出。
道:“我去過少真府,你不在,我猜你便是在此。”
除了此地,你別無去處。
不是嗎?
說罷,將傘微遞,與之共撐。
對方苦笑婉拒,道:“不必,這點風雨我還受的住。”
“你不惜自己,也當爲他愛惜己身。
如此不管不顧,豈非糟蹋他的苦心。”
且玉人還需你照顧,你若倒下,叫她往後孤兒寡母如何存活?
三味微怔,愣愣出神。
道:“知道他們爲何要取走衣物麼?”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多問呢。”
“是啊,心知肚明。”
他嘆了口氣,斂心回神,撫摸着墓碑:“找我何事?”
“有件東西,需要你過目。”
“什麼?”
“看了便知。”說罷,自袖袋中翻出那枚從菰家帶出的錦盒。
道:“你且看看有何不同?”
“要考教我?”百里素鶴,你應該沒這麼閒纔對?他眼眸微側,視線隨之落在錦盒之上。
那是枚看着外表華麗實際無一點奇異的盒子,較普通盒子而言色彩豔麗些許。
頓時,蹙眉擡眸。
道:“毫無珍奇。”
便是盒中,裝的也不過是尋常丹藥。
以你的能爲,當不至於看不透纔是。
爲何好端端的,突然叫自己看這麼一件東西?
素鶴不語,只示意他繼續看。
三味狐疑,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然思及他做事,素來有其用意,斷不會無緣無故相問。
既然問了,想來自有其道理。
遂道:“此物,你從哪裏得來?”
“菰家。”
“菰晚風?”
“是。”
“因爲大殿下?”
“然也。”
“此物解不了大殿下危厄。”
“我知道。”素鶴翻掌將錦盒袖入袋中,柔聲道:“請你過目,不是爲了辨別藥物真假。”
“那是?”
“真的解藥我已經取到,已經給勇王服下。目前已無大礙,多靜養即可。
讓你相看此物,是想告訴你,你託我之事已經有了眉目。
關於天主被關押在何處,我想我已經找到。
只是目下時機已過,無法查證。”
“當真?”三味聞言,目光驟冷復平靜。
雨水澆透了碑身,亦打溼了他的所有。
那泛白起皺的指腹,在少真二字上一筆一筆摩挲,一筆一筆的重寫。
“在菰家?”
“嗯。”
居然是在這裏,不是在王宮?
起先他以爲是在宮裏,雖然遍尋不着。但想着饒有王氣沖天,縱然微弱卻還是有的。
這才寫信告知,沒想到人不在宮裏而是在菰家。
“有多少把握?”
素鶴默了默,道:“八九不離十。”
“可是菰家並無王氣衝耀九霄,菰家上下亦無可藏匿之處。”幾座地牢,還擋不住這至尊的王氣。
“菰家不止你我所見。”菰家的水深,也遠超你我設想。
“哦?”怎麼說?
“事情是這樣……”
素鶴將傘微微遞前,連人帶墓碑一起罩在傘下,自己則置身風雨中。
隨後娓娓道來,將菰家見聞一一道給他聽。
三味聽罷,則是猛然頓住,低沉的嗓音在喉頭幾番涌動。
良久,才緩緩吐出:“你打算怎麼做?”
“此事不能過急,急則引起菰晚風警惕。屆時他如果轉換地點,咱們就更難找。”
“說出你的計劃。”
然他等了片刻,素鶴並沒有照作,而是說到:“人要救,但不是現在。”
“理由。”
“我要離開王城兩天,這兩天不能讓任何知曉我已經離開。”
“做什麼?”
“取不滅之燼。”
“爲了古明德?”御魂門的那個解印人?
素鶴微嘆,道:“此事我得儘快達成,遲則生變。”
“以你的身手,不該爲此發愁。”
呵,是啊,照理不該。
可世事無常,總有不按常理的時候。
“菰晚風這邊我若料的不差,必然已知我起了疑心。
不出多久,便會派人將我蹤跡盯死。
我離開的消息走泄,他定會趁機轉移地方。”
到那時,想再確定是真是假難矣。
然不這般做,一旦常帶子先得到不滅之燼,局面更是危中危。
三味眼眸忽轉,道:“此事,我或可行之。”
“怎講?”
“少真府今夜也有故事,爲此,箕鴀瞞住了的族中耆老和府中上下。”若非自己一直暗中留心,恐怕也要被矇在鼓裏。
而你已經取到解藥,想來這事還有你一段關係。
“哦?”這從何說起?
“菰家有一名婢女出逃,有三十名小廝圍追。論理婢女修爲有限,絕非三十名小廝對手。
但差距懸殊之下,她逃了。”你可知,這是爲何?
素鶴登時心下一驚,莫非……
三味心知其意,睇着墓碑上的字:“箕鴀此生註定大道無緣,如何能有這般能耐。他能做到,實是和他背後那位神祕的恩公有關係。
人是他殺的,只不過功勞寄在他頭上。”
“是他?”
“你見過?”這點到讓他感到意外,那人能爲可怖,自己費心竭力,也只敢遠遠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