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已至此,已無退路。
是好是孬,都得硬着頭皮走下去。
遂勉力定住心神,按下骨子裏的懼怕。
道:“妹妹不敢。”
然後,朝青蚨投去一記眼神。
青蚨沒有理會,她之目的來此是希望魔子將其剪除。以免來日遺禍無窮,但是天意似乎有心偏向這個蠢女人。
讓她的計劃,無從下手。
不過,她也不是沉不住氣的人。
事情未成之前,她不介意然讓對方先笑上九十九步。
留一步,看生死。
畢竟,她不是善人。
有仇不報,那是別人的事,與己無關。
忘憂看她不上鉤,恨不得咬牙啐上一口。
可有照紅妝在,借上百十個膽子也不頂事。
思量再三,遂不得不收了小心思。
乖乖作禮,退到一旁候着。
在人家的屋檐下,低頭才能活的長久。這個道理,或多或少,還是曉得那麼一點。
候了一陣子,偷眼掠過雄兵百萬,趁着兩人沒注意,悄悄退入其中。
青蚨冷眼微睨,道:“就這樣放過她?”
照紅妝笑了,慵懶的嗔了她一眼,道:“急什麼,人常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放她去放你去?”
說着,便遞了一記眼神。
回去吧,再過不了多久,該來的人都該來了,西邊少不了你替本座坐鎮。
青蚨意會,四目相對後,便作禮離開。
留下照紅妝擁着大軍,悠閒靜等。
掰着時間算算,城裏,則應該開始了。
事實上,確如她所料。
不差分毫。
儘管忘憂耍了小心思,秦漠先一步進城。可到底有人技高一籌,讓簾恨後發先至。
簾恨雖然慣在刀口舔血過日子,但讓他從此失了心智,茹毛飲血的去撕咬他人,自覺做不到。
重點是,他不想自己變成那個樣子。
所以,進城之後。
他就和仙者分開,只告訴對方,偌大王城任之施爲。
對方對他的上道,十分受用。
一閃身,就奔向人羣開始撕咬,吞食。霎時男女驚的驚,叫的叫,哭的哭,喊的喊。
有多少人,慌不擇路,可那有什麼用?
行不過尺餘,一個個就是開始頭痛欲裂,滿地打滾,又或者腸穿肚爛,眨眼膿水流出。
這是何等可怖駭人的場景,好賴他們都是成了仙的人,哪能說病就病,說死就死。
怎奈時不予諸等,造化偏弄人。
顯然,他們的情況比之八王峯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這些人,多少年開始安逸,早就忘了什麼危機,什麼是血腥。縱然前前後後發生很多事,可都是抱着看熱鬧的心。
吶喊助威有之,煽風點火有之,說風涼話的,亦有之。
然刀子割肉,疼的不是自己。
叫罵的再厲害,通通是嘴上功夫。
真到了自己頭上,個頂個不中用。
要他們哪裏受得了這痛苦,這受不了痛苦,就會接受本能的驅使
去尋找,“救贖”。
其中,八王峯的仙者,一邊咀嚼一邊笑得猖狂,人性在他的眼底早就消磨殆盡,昏黃充血的眸子,盛滿殺戮。
淒冷的風颳過,森寒異常。
很快,被王城的仙者便有樣學樣。
學着他去撕咬落單的仙者,當鮮血涌入齒的剎那,好比一下打開了地獄之門,無數的孤魂野鬼,就那麼被釋放了出來。
原本殘存的理智,瞬間瓦解。
僅有的良知,蕩然粉碎。
不大的巷子,處處充斥着慘叫。
灼熱的殷紅,順着低處點點的流淌,慢慢的越聚越多,直至血流成河。
厲害的,越厲害。
弱者,只有被吞食的命運。
簾恨站在街角,看了大概有一柱香,漆黑的夜裏,眸子不悲不喜,無波無瀾。彷彿眼前倒下的是牲口,而不是人。
平靜的垂下眼眸,提劍轉身。
朝着與一個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
目的,只有一個。
用他的命,換整座城的陪葬。
但在那之前,他還有一個人想見一見,見了,從此不復相見。
他答應的,他做到了。
欠他的,他拿命還了。
……
等到百里樂人隨自家老子出門時,看到的人就是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世道,怔的往日那股子吊兒郎當,竟不知不覺就收了。
側眸看着身邊的這個所謂的父親,有了不一樣的認知。
而百里流年的平靜,更是讓他瞪大了眼睛。目光在父親與慘景之間來回穿梭,盡是不可思議。
你故意的?
百里流年淺笑低眸,笑不及眼底。
雖然兒子沒出聲,他卻好似能聽懂兒子的心聲。
兩手搭在腰間玉帶,淡淡的勾動嘴角,回眸遞了一記眼神,再看向眼前的民不聊生,人間煉獄。
幽幽吐出一口濁息,似乎沒有感情。
道:“記住,人可以重用,切不可重情。”
末了,說罷回眸勾起嘴角。
不明顯,但足夠百里樂人發現,道:“重情,你就是在找死。”
“爹……”
百里樂人吶吶出聲,僵在原地。
冷汗,在一瞬間嗖嗖的滑過背心。涌動額喉結,裝有太多複雜的思緒。
良久,他緩了緩神,二流子似的抖了抖腳。
挑眉,不乏譏諷又意味不明的道:“所以,您這是拿心腹教我做人?”
說着,連聲稱讚。
“嘖嘖嘖,下血本了啊。”
百里流年豈會不知其話裏的意思,但有些事需得他自己去明瞭。自己可以扶他走一程,也能替他鋪好路,然剩下的終究要靠他自己。
遂,轉眸正色。
道:“過去,爲父不曾教過你什麼,而今教你的第一條?”
“什麼?”
“成大事者,必寡情。
謀霸業者,須無心。”
聞言,百里樂人默了半晌。
他知道老子這話不是在開玩笑,也明白其中的含義。思量再三,他低低的笑了起來,久之愈發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