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
唯有在紅塵天的凡間界裏,方有如此荒蕪凋零的景象。
此處爲荒漠戈壁,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黃沙。偏得這風又大,刮上幾次,就渾身都是沙子,故而少有人在此居住。
而現在,遠處卻出現了一列車隊。
不,說是一列,卻也是擡舉。
因爲這車隊裏唯有兩人,剩下的無非是些木石傀儡,姿態僵硬、雕琢醜陋,也只能做開路之用。
而坐在馬車跟前的,卻是一慈眉善目,髮鬚皆白的道袍老者。他鶴髮童顏,身姿挺直,渺渺一副出塵之相,哪怕身處這黃沙之中,身上道袍依舊潔白如新,若是有人路過見狀,怕是要直呼仙人下凡。
而這老者身邊的青年,卻是另一個極端。
他膚色蒼白,襯托着臉上的灰敗之色越濃。
一雙眼睛毫無神采不說,就連臉上的黑眼圈都要比旁人重上不少。如此病容,就算是十分的美貌,也只剩下一兩分了。
“此處荒無人煙,你若是想要逃走必定九死無生。但你若是乖乖的,待得老朽找到那延續壽元的靈物,說不定還好心救你一救。”老道話說的漂亮,還擺出了一臉爲你好的架勢,看的着實叫人作嘔,“像你這種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純陰之人,天生就招死氣,若無機緣,必定活不過雙十之數。如此殘破之軀,能爲老朽我尋得那延續壽元之物,也是你祖上積福。”
“恐怕是我祖上掘了無數人的墳,纔有此等機緣。”青年毫不客氣的嘲諷。
老道也不生氣,像這種必死之人,他何必費心?別說是他,就算是得道飛昇的仙人來了,怕是也救不了此子。他若是想要活命,怕是得離開紅塵天,去其它幾重天才有機會。可凡人蠅營狗苟,修士日日苦修,又有幾人能夠脫離紅塵天,前去尋那大道呢?
老者也曾經意氣風發,想要得成大道,佈下道統,可他也是花了大半輩子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不過是芸芸衆生的一員。別說是得道飛昇,就是想要延續壽元也得費盡苦心。
一年前,他被人追殺來到此處,本來已時日無多,卻不想發現此處荒漠深處居然有一寶物深埋於地下,偶爾泄露出了一絲靈氣都讓他重新煥發生機,延壽數載春秋,怎能不讓老道喜出望外?
可惜這寶物生機濃郁,又隱藏巧妙,他若是想要得到,就必須尋來那死氣濃郁之物,藉助相生相剋的道理探明那寶物具體所在。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老道還真在偶然間發現了這個名爲周長庸的年輕男子,死氣蔓延,五行缺四,命格尤其特殊,正是尋寶的絕佳祭品!
藉助幫忙“治病”爲由,老道纔將此人騙來。
既然此人是自己延續壽元的絕佳祭品,老道也不介意對方罵上幾句。他豈能和一個將死之人斤斤計較?
車隊行走的速度並不慢。
傍晚時分,他們就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只是除去他們兩人之外,這裏居然還有四、五個人在這裏等着。
等到老道看清那些人的面目之後,這股子世外高人的氣度就沒有辦法再保持下去了。
無他,因爲這些個人,他都認識。
而且全部都是壽元將近的老不死!
在這個時間段,這個地點,他們出現在這裏,爲的是什麼還用得着說麼?
莫非,是走漏了消息?
老道陰惻惻的打量了一番這些個“同道中人”,發現他們要麼帶了一些死氣十足的厲鬼,有的則是帶了一些鬼修傳承的法寶,很明顯,他們知道的可不少。
“我說李老兒,大家好歹也相識多年,你既已經找到了延續壽元的寶貝,爲何要私藏呢?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我們幾個,可是前來幫你忙的。”一名老婦拄着柺杖,和和氣氣的說道。
“正是,寶物獨享,可不是好習慣。”另一名老者也在邊上幫腔。
他們這幾個,名利地位都有了,誰不想在這個世上多享受享受?可惜壽元大限已到,他們這把老骨頭少不得也要拼一把了。
李老道臉色已經黑了。
這延續壽元的寶貝又豈是隨處可見?若是那寶貝能夠延壽百年,被這麼多人一分,又還能剩幾分功效?
“寶物嘛,自然是能者居之。”李老道裝作漫不經心的將周長庸這個絕佳祭品往後一推,當即暴起,衝向幾人。
他來得快,法術也是招招致命。
偷襲這種事,打的就是一個速度和措手不及。若是等他們幾人聯合起來,恐怕第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他們這些人爲了延續壽元能夠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還用得着說麼?
李老道老謀深算,此刻更是察覺到了這場上微妙的局勢。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今就是最好的動手機會!
那幾個人似乎也沒想到這李老道一言不合就動手,被打的有些反應不及。另一個老者更是直接被李老道的手中拂塵取走了生命。
但剩下的人卻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也紛紛祭出手中法寶,朝着李老道攻擊了過去。
殺了他們,自己纔有延壽的可能!
幾人混戰成一團,無人發現那個一臉病容的青年卻微妙的站在一旁,堵住了那些人逃跑的路。
周長庸咳嗽了幾聲,從口袋裏摸出一顆鮮嫩欲滴的水蜜桃來,慢慢的啃了幾口,才覺得自己的嗓子好過了不少。
他的手腕上已經纏上了肉眼可見的死氣,換了常人恐怕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可他還在苟延殘喘着。
倒黴。
他是真的倒黴。
五行缺四,生來就纏繞着一股去之不盡的死氣,招來各種妖魔鬼怪垂涎,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看見明天的太陽。
活着這件事對於周長庸實在太難。
對於這種活着一天就算一天的人來說,大致可以分爲兩種。
一種是每天都開開心心,努力的對待身邊每一個人的。還有一種則是自己不開心,也會讓別人不開心的。
很可惜,周長庸明顯是後者。
他倒黴,那麼別人也得陪着他一同倒黴!
這些個老不死足足打了三天三夜,最後還是以臉皮最厚、心最黑、下手最狠的李老道贏了。
雖然他贏的也只比死人多一口氣,和死了也沒有什麼兩樣了。
周長庸慢吞吞的走到李老道的身邊,低頭看着他。
“你……你去那些人身上,將他們的儲物戒指取下來給我。”李老道的半截身體幾乎都化爲灰燼,唯有腰部以上還勉強殘餘。但左臂已經殘破不堪,右手也只剩兩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