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吧,我會消除你們這一段記憶的。”紫山君對着這些凡人施了法,將他們各自送回家中。至於那些已經被殺掉的人,紫山君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讓他們的家人以爲是他們突發疾病而亡,然後施加一個小法術幫助家人轉運罷了。
凡人們大多都是千恩萬謝,抹去了記憶之後就走了。
倒是還有一個老人,在臨走之前,還忍不住多問了周長庸他們幾句,“幾位上仙,我們自問沒有任何過錯,爲何要遭遇此難呢?”
紫山君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能如何回答這些凡人呢?
你們並沒有什麼過錯,但很多時候,身爲凡人,沒有力量,就已經是你們最大的過錯。
這些修真的,修魔的,難道真的不知道平凡也是一種幸福麼?
他們看得多見得多,怎麼會不明白呢?可即使如此,又有幾個人願意回去安安穩穩的當個富家翁呢?
說白了,只有自己有力量,立得住,才能在這樣一個世道里儘可能的把握住自己的命罷了。
“你們在宰殺雞鴨的時候,可有想過,雞鴨有什麼過錯,一定要被殺呢?”紫山君不答,周長庸卻是清楚明白的將這個最簡單不過的道理說了出來。
那問話的老人停駐了好一會兒,纔看着周長庸等人道,“上仙,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就這麼回去吧。這一段記憶,就算我老頭子說出來,也只會讓人覺得是說胡話而已。”
“這記憶並不美好,你安安穩穩的過幾年不好麼?”陳化雨在一旁插嘴道。凡人壽命到頭,便是神仙也不能爲他們續命。想要打破凡人的生老病死,就只有修行這一條路。
“最後幾年了,想要死的明白一點。”老人露出一個苦笑來,“我有幾個小孫子,我回去之後,讓他們儘可能去尋點仙緣吧。”
說完,老人顫顫巍巍的離開,並沒有藉機想要點什麼東西。
對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來說,他們活的已經很清醒了。
陳化雨等人都沉默了。
“我回去之後,就好好修行。”陳化雨突然說道,“以前王七十五劍和我說,若是實力弱小,便什麼也做不了。我只覺得,是他太過偏激,如今想來,卻是我目光短淺了。”
想必王七十五劍身爲北疆頂級修士還有這樣的感悟,怕是也經歷過好些事情纔會如此吧。
“你知道就好,以前我可沒少勸你。”紫山君沒好氣的說道,“這一次,也是託了周道友的福,才能將事情給揭過去。”
因爲黃大仙如今在衆人看來,已經是師無咎的囊中之物了。
那麼被黃大仙被庇護的凡人,就一點價值都沒有了。
他們不會發現這些被“喫掉”的凡人已經平安回家,就像他們永遠不會注意到樹上又長出了幾片葉子一樣。
稱得上是萬全之策。
而從頭到尾,師無咎和黃大仙就只是要配合做一場戲,順便將這些傢伙全部從人間趕走而已。
“是這世道的問題,並非是你們的錯。”周長庸緩緩說道。
一開始,他覺得這九天十界挺不錯的,因爲人們有力量,有追求,可以不斷尋求長生,甚至還可以幫助他延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夭折的命運。
在現代裏,雖然也會有戰爭,有疾病,人們的壽命相對於這些修士來說只是彈指一瞬,但他們活的像個人。
弱肉強食是錯的麼?
不,不算錯。
但是誰又能保證自己是永遠強大的那一個,而不是會被更強的一個人當成障礙物給踢開呢?
他以前覺得,生死簿選中他,或許是因爲他真的是什麼大氣運者。
但現在周長庸的看法卻又變了。
也許,生死簿和黃泉天需要的並不是什麼大氣運者,而是一個能夠正確看待九天十界所有生靈的人而已。
掌握着生死簿,掌握了黃泉天,就等於掌握了聖人之下所有生靈的生死命數。這是一個太大也太重的責任,稍有行差踏錯,就可能萬劫不復。
若是那個掌握着生死簿的人有半點私心,恐怕就會對某個族羣造成極大的災難。
而接受過現代教育,又因爲一身死氣而對生命有所敬畏,意志堅定的周長庸,卻是一個好人選。
何況,他在現代的時候,就已經通過重重考覈考上了地府陰官。
這些,相比起什麼準聖,什麼仙尊魔尊來,都是更加讓生死簿看重的加分項吧。
周長庸並不知道,只是他小小的一個念頭,他在是非天內的身體,就已經起了變化。
葉蕭就在自己的房間裏守着周長庸和師無咎的真身。
他身邊已經有許許多多空置的酒壺,但他並不知道自己喝下去的酒到底是什麼滋味。
修爲到了他這一步,根本就沒有能夠讓他喝醉的酒,只看他這個喝的人想不想醉而已。
讓這麼多人下去尋找自己的道侶轉世,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其實葉蕭早就清楚了。
但他等不得了。
這九天十界也等不得了。
沒有了道祖和聖人坐鎮的九天十界,仙尊魔尊們沒有了繼續向上的渠道,他們自然而然的就會開始動亂。
他能藏有清邪燈多少時日呢?
葉蕭的雙眼看向周長庸和師無咎,臉上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期待。
準聖說過的“契機”,或許就在這兩人身上了。
突然,周長庸身上泄露出了一絲古怪又強大的氣息來。
這是……
葉蕭趕緊閉上了眼睛,但眼角還是有一滴鮮血慢慢留下。
他不能再看了。
葉蕭當機立斷的拔出自己的隨身寶劍,啓動了城主府最強大的陣法護衛,不讓周長庸身上的氣息有半分泄露。
就在葉蕭閉上眼的剎那,周長庸丹田中的生死簿突然竄出,翻動的嘩嘩作響。
隱隱約約,似乎又有一層金光罩在周長庸身上。
而旁邊的師無咎,身體裏亦有一股強大生機在蠢蠢欲動。
葉蕭實在承受不住,乾脆從房間裏躲了出去。
過了好一會兒,房間裏的動靜已經停止,葉蕭才慢慢的睜開眼睛。
鮮紅一片。
自己的眼睛怕是充血了。
葉蕭臉上泛出苦笑,整個人幾乎軟倒,必須要藉着這隨身寶劍的支撐才能勉強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