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聽了,垂頭答應,退出去到了賈母屋中告知。

    薛姨媽見她去了,想着自己家中事,便與王夫人道:“今兒已是晚了,我先回去。趕明兒你回去孃家,早些打發人告訴我,咱們一併去。”7K妏斆

    王夫人自然答應,又寬慰了些話,因她只帶着個丫鬟過來的,便打發幾個婆子丫鬟相送。

    薛姨媽一去,她心底卻仍舊有些焦慮,想了一陣,又打發人告訴鳳姐。

    鳳姐那裏早聽說了這事,只是前頭說病了,不好聲張。有了王夫人這話,立時打發人來,道是明兒也要跟過去:“我這也是小毛病罷了,這樣的大事,要是不過去問一問,實是放心不下。”

    王夫人想了想,也答應下來。

    及等翌日,她稟告賈母后,就與薛姨媽、鳳姐坐車過去。

    王夫人等都提心,王家自然也有些整肅的,往來的僕婦人等都垂頭安靜,不見笑容。及等到了裏頭,王子騰夫人也略失了些舊日的精神,面容行動倒還沉得住。見三人過來,她還嘆道:“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沒得連你們都驚動了。”

    王夫人依着賈母所說,提了藥材的事,又道:“咱們原是一家子的人,既有事,哪裏能不照應一二呢。如今究竟怎麼說?”

    那王子騰夫人也描述了一番,卻與前頭所說不差,只將前情說了一回。

    原來近日春暖,朝廷用兵攻打北狄,王子騰既主管邊塞之事,統攬全局,不免越發操勞。除卻案頭文書等事,他原是弓馬出身,深知兵事,除卻事務外,常有巡視查檢城牆兵營等。

    這回卻是不巧,他巡視城牆,恰巧趕上北狄兵馬前來。王子騰立時主持防禦,且將這一波北狄亂軍打下去。因有城牆之力,將士用命,眼見着非但得了一份軍功,且也沒損甚個兵馬。

    經歷這一場廝殺,王子騰也覺氣血上涌,想起舊年弓馬博取軍功等事,便脫出貼身護衛,自取了弓箭,往那爲首的北狄首領射了一箭。這一箭下去,那首領登時就從馬頭摔落,眼見着就要沒命。

    王子騰大悅,正與左右言語,說着必要將那將領屍首取來,好鼓勵士氣。誰知那邊北狄人馬悲憤之下,忽得打馬回來,也不顧這邊弓箭,擡頭就射,王子騰雖也矯健,到底年歲已長,左臂便中了一箭。

    這箭說不得十分深,卻引動了舊傷,方有今日之事。

    王夫人、薛姨媽並鳳姐聽說了緣故,不免都嗟嘆:“這戰場上面,竟是一點也忽略不得。”

    “正是。”王子騰夫人也有些憂心,但因着王子騰素來的情景,倒還撐得住,因道:“如今聖上垂恩,料想那太醫過去,好生休養一陣,他自然也就穩妥了。你們也不必十分憂心。”

    三人自是應了,又問藥材等物的預備,得了王子騰夫人託付,便回來打點,足足忙了一個上午,才使人送去。

    薛姨媽、鳳姐倒還罷了,王夫人卻不免要與賈母回話,說是如此。

    賈母聽了,點頭道:“既如此說,料想還是不妨事的。你只管放心罷。”

    “是。”王夫人點頭答應,又道:“今早南安太妃打發人來,又提了探春丫頭的事。我看他們家的意思,倒似十分真心。”

    “他家……”賈母斟酌半晌,才道:“你也知道的,那郡王並其世子都在南疆,爲國而戰,太妃身邊有一個嫡親的小孫子,又生來體弱,最是寵溺。如今他家要說親事,世子日後承襲王位,還要問郡王這做父親的主意,剩下的兩三個庶出的,也不必提,論來只有這一個了。論說年歲,也已長大,本與三丫頭相當,又失了母親,自然要她張羅的。”

    這些王夫人如何不知,但南安郡王家世顯赫,又是世交,如今要來求娶探春,不說自己也有些意動,單單這一份俯就的情分,她也實是不好張口。

    如今賈母既點出來,王夫人也只得明說:“老太太也知道的,三丫頭生得俊俏,人才出衆,再沒有旁個好挑剔的。只是論到婚事上面,外頭的人不知道,明裏暗中的總提着庶出一件。我雖滿心疼她,婚事上也着實爲難。

    現今南安太妃有心,他家與咱們又是世交,常有往來,知根知底,又頗有聖眷,很是體面。雖說孩子身子單弱了些,到底已是將將二十許的人,並不曾聽說有甚個大病。舊年我也見過兩回,雖文弱些,禮數規矩半點不錯,看着也是個好孩子。

    如今要推拒了他家,也難張口。二來,這樣的人家都不情願,往後再要挑揀,縱然人才出衆些,旁的地方怕也有些不足的。因此,這事倒不好斷然回絕。”

    賈母因着年高,且那郡王幼子體弱多病,兩廂裏都不常出門,是以不曾見過面。這時聽王夫人言語,她也不免添了些踟躕,想了半晌,才道:

    “我卻沒見着那孩子,只聽說他體弱多病,常在家中。你既見過,又這麼說,這樁婚事倒也有些說法了。你且使人打聽打聽,雖說郡王高門,這樣的人家僕役衆多,多少有些言語的。再來,下月初五便是太妃的生辰,我索性動一動,也請出那位哥兒瞧瞧。若果然使得,咱們便許了這一樁婚事也無妨。”

    這話一說,王夫人也鬆了一口氣,因道:“既如此,下晌老爺回來,我將這事說與他。”

    賈母道:“這是自然。他做父親的,要是不喜歡,這婚事也做不得。”

    兩廂裏才說定,就有丫鬟回話,道是尤氏來了。

    王夫人立時收口不提,坐下喫茶。

    待得尤氏進來,賈母笑道:“你今兒過來做什麼?”說着,又命坐下,又着丫鬟端茶來。

    尤氏笑道:“原聽說了那邊大舅老爺的事,我們大爺發我過來問問太太。”

    “暫且不妨事。”王夫人聽了,忙將前頭的事又粗略說了一回。

    尤氏聽了,細細記在心底,又道:“我也說吉人必有天象,大舅老爺既蒙皇恩,又做得大事,原是個命格貴重的,縱然有些小妨礙,也必逢凶化吉的。偏我們大爺還是掛心,必要我過來問個明白。”

    “也是你們有心。”王夫人笑道:“幸而有驚無險,大家也安心些。對了,前兒隱約聽說珍哥兒見了風,連着老太太都說,要打發人問一聲,偏又這事那事混忘了。如今怎麼樣了?”

    “只咳嗽了幾聲,身子發沉,昨兒睡了一日,又吃了兩劑藥,現已是好了。”尤氏道:“也是他這一陣身子不爽利,不然早要說請老太太過去玩一日,散漫散漫。如今天色暖和,桃花開得又好,正是時節呢。”

    “趕明兒得空,自然過去。”賈母笑着應許。

    尤氏道:“那感情好,等我們那裏佈置好了,必請您過去逛逛。”

    這麼說了一陣,就有李紈等人過來,兩人也就順着話頭,說些家常事體。

    只是探春早有名聲,她的婚事,自然有人留意。

    也不知誰個聽了去,不過三五日的光景,便漸漸有些風聲傳出去。只因這事還沒說準,也沒提南安太妃。外頭的那些人不知就裏,便將近二三個月的官媒婆等人薦的人議論了一番,在裏頭挑挑揀揀的,左一個右一個理論出個人來。

    探春自然也聽見了兩句,但她素來自尊自重,兼着賈政並王夫人兩人也非賈赦他們,她雖有些不自在,倒沒十分憂心。

    獨有一個寶玉,前頭才聽說薛寶琴親事將定,心裏還嗟嘆着,忽有聽說素來親厚的妹妹探春也要說親事,不免跳將起來。先是盤問言語的麝月,見她不過聽見兩句風聲,未曾作準,他也無法,只得先跑到黛玉處,將這事說與她聽。

    黛玉倒還罷了,不過靜靜聽了一回,拿話寬慰。

    紫鵑卻着實爲此盤算過幾回的,很是想要留下探春,至少也讓她不要遠嫁異鄉。有她這麼個精明強幹,又是正經賈家姑娘的三小姐在,賈家也多些維持的力量。

    是以,她聽了一回,便有意點撥,因道:“二爺說的這些個人,哪個不是早前就議論過的。倒也不是沒個好的,偏就再沒多提第二回,無聲無息就沒了。可見這些個人,並不如老爺太太的心意。只怕現在提着的這一位,並非前頭的那些個。”

    寶玉一想,這話大有情理,兼着紫鵑素來有眼力見識的,不比那些聽風傳話的人,忙追問道:“那依着你看,倒是哪一個?”

    “這……”紫鵑故意停頓了片刻,才道:“官媒婆那裏既不妥當,大約是有人相看着的。偏這一陣並無這些個人,要說起來,也就去歲老太太大壽,倒是將幾位姑娘都喚過去見面的。那時候各家老夫人、夫人也多,說不得就是哪一位世交人家的夫人,就此看重了三姑娘。”

    提起這話,寶玉就看向黛玉:“我記得那一日妹妹也過去了的。果然有這麼一位夫人?”

    “夫人說不得。”黛玉並不看寶玉,反而若有所思盯着紫鵑看了兩眼,纔回頭與他道:“只有一位老夫人,卻是南安太妃。她倒是十分歡喜,拉着我們說了半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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