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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戴冠,着大紅袞龍袍的青年男子,不是二皇子,又是哪個!

    他面色鐵青,大步跨來,顯見着十分惱怒。這聖上御駕就在此處,仍舊如此,可見他們母子兩人素日得寵之重。也難怪,敢與太子爭持……

    知府劉若昀匆匆避到一邊,心裏猶自思量不休。

    卻不防那二皇子一眼掃到了他,竟停在他跟前,冷聲喝問:“你便是這青州知府?”

    “是。”劉若昀忙躬身下拜:“微臣青州知府劉若昀。”

    二皇子冷笑一聲,也不應承半句,只喝道:“若非你爲官不謹,行事不端,如何會……”

    恰此時,卻有服侍的小太監從裏頭出來,躬身行禮,因道:“殿下,聖上着您入內。”

    有這一句打岔,饒是二皇子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恨恨瞪了這劉若昀一眼,甩袖而去。倒把個劉若昀唬得面色蒼白,越發有些失神落魄:聖上已是頗爲厭棄,如今再添一二皇子,難道真是天要絕我?

    一行想,他一行顫慄,又不敢在行宮前有所失態,只能立在那裏定一定神,後面纔好緩緩退下去。誰知就在這時候,邊上出來個人,一手扶住了這劉若昀,且將他往一邊拉扯去。

    劉若昀一驚,回頭看去,卻正是前頭做說客,與他分析道理的賀嶽,當即大喜,竟憑空生出一股氣力,一準隨他過去。

    那賀嶽也是心知肚明的,扶着他七繞八拐的,出了行宮,徑自到了一處僻靜小院,又喚來一個老僕沏了一壺茶,並兩個杯子,便打發下去。

    他自己提壺倒了一盞茶,端送與劉若昀,又謙遜道:“如今多事之秋,水也是尋常的泉水,茶葉也是尋常,幸而還算是新茶,取個鮮嫩也罷,待客倒有些慚愧失禮了。”

    劉若昀哪裏還有這個心,苦笑一聲,端起茶來一口氣灌下去,直如喝酒一般,熱辣辣渾身騰起一股暖意來:“我哪裏還有這個心思!如今就算是九天甘露,怕也是牛嚼牡丹,全不知好歹!”

    “大人何出此言。”這賀嶽原也只是七品的小官,雖說京官到底有些不同,他也是大族出身,到底如今品階遠遠不及劉若愚,是以也陪着些小心:“雖說飛來橫禍,到底熬過了大半,聖駕在此,至多後日便有強援。到時候責任一輕,又到底有護衛之功,縱有罷黜,必也不重的。到底大人原是文官,又非武將,這聖心燭照,自然知道這一件的。”

    “哪裏這麼容易!”劉若昀長嘆一聲,深感艱險:“爲人臣子者,兢兢乾乾。何況我這治下,鬧出這等彌天大禍來!便不提旁個,只前頭二皇子待我橫眉冷目,就可見一斑了。”

    賀嶽一聽,卻自笑了:“若是旁人倒還罷了,若提起這一位大王,大人倒是想岔了——這一位,正是焦灼惱恨的關節,對着誰,又不是這個模樣兒?”

    說罷,他端起茶展,輕輕啜飲了一口,方又說出一番事項來。

    原來這兩日,行宮裏面,自有將士護衛,倒也有好幾位出挑的人。可任是哪個人,也沒漫過賢德妃元春的光彩!

    不爲別的,正是疾風知勁草五個字。

    那日正巧飲宴,雖說聖上跟前,自無人敢喫醉失態,爭奈那日花好月圓正是好時候,聖上多有舉杯祝賀,各人也是極盡恭維,和樂融融之下,各人不免都有五六七分醉意。

    而後深夜事發,連着外頭的總兵都折了,何況這行宮裏,自然是人仰馬翻,無人整頓。幸而元春警醒後,臨陣竟有靜氣,又敏捷細密,立時呵斥整頓,又自尋了兵甲穿戴,不顧風險,出面料理,方在短時間將陣腳穩住,帥一干兵將太監等人,將這流匪抵擋住。

    這芊芊弱女,尚能有如此光彩,將一干男人丈夫都壓倒,豈不叫人拍案叫絕。

    然而,裏頭這些男人大丈夫,全成了陪襯,又有什麼臉面?而這裏,論身份最高者,自然是二皇子。偏他卻全無作爲,甚至翌日,他想着披掛出來,且顯一顯自己的纔敢,誰知卻被頭一批流匪衝破,險些連自己性命也被奪了去。還是親衛不計生死,着實將他搶出,

    那邊元春卻是安置了小皇子在內殿,親自披掛在身,護衛在聖上跟前。

    兩性對比,越發映襯出來,連日裏行宮人等無有不議論的,這二皇子豈能不惱的。

    那知州劉若昀聽着聽着,越發有些癡了,及等這賀嶽說罷,他還久久回不過神來。還是賀嶽又咳嗽了兩聲,重倒了茶來,他才定了定神,嘆道:“竟有這等事!也難怪、難怪……”

    “大人如今可知道了。”賀嶽笑道:“這賢德妃娘娘既有這纔敢,咱們還有什麼說的,自然聽她的話,且過了這一關纔是。”

    劉若昀也是心領神會,忙笑道:“這是自然。”心裏卻已是安穩下來——也是,自己已是投效了賈家,料想總能相互扶持遮掩的。

    而也正如他所想,後面雖還有些波折,可細論起來,竟漸漸往好處去了。

    翌日援軍便趕到,而後自然是擊潰流匪,大索鄉野,且將這一波反叛動盪壓下。聖上見此大勝,也是心胸舒暢了些,自有犒賞獎勵,連着劉若昀等一干人也從輕發落,雖難免有罪,卻多半戴罪留職,以觀後效。

    至如這南巡一事,卻還是照舊而爲——若果然就此做罷,豈不叫天下人嘲笑?只是格外增補了將士,外鬆內緊,且巡視天下,以求明察各處治下。

    也是爲此,後面各處州府等地,無不心神震動,唯恐再有青州流匪造反之事,着緊搜檢鎮壓。裏頭也有才幹優長的,稍有驚動治下百姓人等,那些昏聵糊塗的,卻是鬧個雞飛狗跳,治下多有震盪,還不覺什麼,反倒越發搜檢起來去,且不在話下。

    只京中既有太子監國,又是這等大事,自然早有消息傳去,道是如此。

    那邊太子並百官聞說,自然多有上折請命,以白龍魚服、聖駕安康等言語,懇求聖上回鑾的。因又被聖上呵斥相拒,百般不能爲,方纔作罷。

    而賈家這時候,自然也聽說了消息。

    一則是朝堂上的,各處姻親世交乃至邸報等等,一則卻是賈珍着人快馬回報,道是如此。

    按說後者原該比前者更早些,裏頭又有些要緊的事項,必得細細料理了的。偏偏,如今管家的是邢夫人。雖是這樣的大事,可落在她親信手中,竟不甚理論,只說已是遲了,便不肯通報,又打量着要敲詐兩個,直拖到了第二日下晌,方不甘不願得往裏頭報信。

    誰知那打馬回來的小廝,早已氣憤不過,尋尤氏如此這般說了一通。那尤氏原是有見識心胸的,一聽這話,也顧不得得罪邢夫人,立時領着他到賈赦、賈政跟前,將裏面種種道盡。

    聖上被叛軍截殺,已是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了。後面元春奮起,已是可歌可泣,極有光彩。至如劉若昀等投效門下,或是挑揀族中子弟並姻親各處,好尋機得一品階,博個出身云云,於賈家也是幾宗大事。

    賈赦、賈政一聽,便忙命賈璉過來,想了想,又添了一個賈寶玉,各自細細思量,你一條我一樁的,將裏頭種種細務斟酌着定下。

    如此一通忙亂,連着午飯尚且都顧不着,及等下晌,方又記起這小廝言語,道是昨日便已到了,偏被攔阻下來,無法可設,方尋了尤氏稟報等話。

    賈赦本就待邢夫人平平,自刑家報官一事後,越發添了幾分厭憎,深覺其無能。前頭邢夫人料理事項,他且有五分不肯,只是記起賈母在世時,自家多有不如胞弟處,方忍耐下來。

    如今忽聽說這事,他不免更添了三分氣惱,因沉下臉來:“她素日裏做事糊塗,舊日我便覺得不妥,爭奈璉兒媳婦病着,珠兒媳婦寡居,三丫頭她們又小,那邊珍哥媳婦也沒得時時看顧的精神,只得做罷。如今瞧着,倒真真不如三丫頭她們料理去!”

    “大約也是才接手,不免有所錯漏。”賈政念及邢夫人爲長嫂,到底顧惜她的顏面,因見賈赦如此說,便尋個由頭開脫了一句。

    那邊賈赦本就因削爵頗不自在,如今因見元春有寵,又有這等事情下來,說不得便能博個官職,也比白身自在些——不然百年之後,連着喪儀墳寢都要大不如舊的。

    因此,他卻比旁人更孜孜念念,心熱得緊,又如何肯聽這個話,一擺手便打斷賈璉賠笑要跟趁的話,只道:

    “怎麼從前璉兒媳婦接手,倒從沒這麼個事?就是先蓉哥兒媳婦的白事,她一面照應這府裏,一面料理那府裏,一概都整齊齊全。她倒好,添了三丫頭她們,反倒鬧得這地步!

    如今這一樁大事被耽擱,幸而有珍哥兒媳婦,往後樁樁件件,難道都有旁人添補?這等大事,若錯了哪一宗,闔府上下都要牽累,且還是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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